第三十六章
接近中午，顧唐堯帶季糯爬到了山頂。因為正好是禿掉的一塊地方，所以沒有高樹遮住視線，他們可以從那個缺口看到遠處。
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休息，季糯做了好幾次深唿吸。
“好看吧？”顧唐堯說。
“嗯。”季糯點點頭，手上的畫筆不停。
今天沒有出太陽，但不陰沉。天上特別藍，山中的霧氣就像墨水融進水前的那抹灰。
顧唐堯看膩了山中的景色，而身邊那人的側臉卻是看不完的。動靜之中，每時每刻，他都能發現新的東西，讓他心動不已。
“在畫什麽呢？”
季糯聽到話，把本子側向音源。
是他們倆坐在石頭上看風景的背影。沒什麽特別的。
季糯把手裏的筆扔給顧唐堯後，往他身上一倒，“好累啊。”
顧唐堯摸摸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收好本子和筆，說“那迴去？”
“好的。我想睡午覺。”季糯咕噥著。
顧唐堯把牛皮糖季糯拉起來，“先吃飯再睡。”
“嗯。”
午睡前，季糯迷迷糊糊中說，他想去看海。顧唐堯記下了。
晚上是自助燒烤。顧唐堯負責烤，季糯負責搗亂和吃。
季糯當然也沒有在午夜大排檔吃過，但他見過，平時也會路過。一直都特別好奇，但總是鼓不起勇氣去吃。
現在正好。開著裝飾燈的小花園，放著小號燒烤箱，旁邊的小桌子上擺了一些吃的。跟平時聚會相比，就隻是差了幾個人。
“糯糯，你要不要來烤一個試試？”廚師試圖邀請某人。
季糯嘟著沾滿香料的嘴巴，舉著手裏還沒吃完的肉，說“不能浪費食物。”然後繼續跟個熊孩子似地野。
顧唐堯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繼續任勞任怨地“工作”，時不時也給自己來一串蔬菜。
吃到一會，季糯擦幹淨嘴，摸著肚子癱在小凳子上，乖乖地。
顧唐堯開了罐啤酒，配著吃剩下的燒烤最好了。
“吃飽了？”
“嗯。”季糯癟癟地迴。其實他也沒吃多少，氣勢那麽浩大隻是覺得新奇而已。要他真的吃得跟他的氣勢一樣“浩大”，他就不會這麽瘦了。
“想喝這個嗎？”顧唐堯搖搖手裏的易拉罐。
季糯眼睛亮亮，猛點頭。
顧唐堯當然不能放過這種時刻，直接上去堵住季糯的嘴，交換各自的氣息。
季糯的後腦勺被顧唐堯空的那隻手掌控住，緊得讓季糯逃也無法，唿吸也無法。
“正好消消食。”顧唐堯在讓季糯換氣的間隙中說。
然後繼續。
季糯嗓子裏發出“唔”的聲響同時催化了兩人的**。
“季糯。”顧唐堯稍微遠離了柔軟地帶著香味的唇，說。
季糯舍不得地去追逐，“嗯…”
空罐子掉在了花園的草坪上，顧唐堯的手被季糯拉去覆住了某處。
顧唐堯迫不及待地抱起季糯，迴屋。
他終於不需要再等了。再忍了。
略一章 （你們懂得）
第三十七章
不過，黃粱一夢總是短暫的。季糯突然就從夢中驚醒過來，身體特別疲憊，但腦中極其清醒。
冷得發抖。身邊人懷抱中的溫暖，如杯水車薪。
唿吸也不太順暢。要張開嘴，才能讓肺好受一些。
季糯明白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又病了。
估計是晚上沒有吃藥的緣故吧。
嘲諷地笑自己兩聲，季糯突然就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
包括跟顧唐堯在一起。反正總是分開的，根本沒有值得期待的。
分開？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季糯。他的腦海中充滿了以前的生活，痛苦與恐懼交織的生活。
明明是被期待著的。
季糯坐起身，掖好顧唐堯的被子後下床。腿上沒什麽力氣，身後某處也有些不適，不過都可以忍受。他在衣櫃裏隨便找了件衣服套上，然後坐在臥室的窗簾後麵，靠著落地窗。
淡淡的陽光穿過樹葉，穿過玻璃，在季糯鎖骨的紅痕上留下一個模糊的光斑。
也許在明亮的地方才可以看不見暗處的東西。
顧唐堯醒過來時，本想與季糯溫存一會，說點悄悄話。但他的臂彎裏居然沒有人。
“糯糯？”顧唐堯喊了一聲，他也許是先去廚房準備早餐了？
一室安靜。
“糯糯！”顧唐堯有些慌了，趕忙爬起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滿屋子找。
不在客廳！不在廚房！不在餐廳！不在衛生間！
也不在花園裏！
顧唐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去找了件衣服穿。驀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直接走去落地窗前，遮光窗簾大力一拉……
靠著窗框的季糯盤腿坐著，朝著外邊的眼睛似閉非閉。
唿……顧唐堯鬆一大口氣，終於找到了。
“糯糯，”他走上前去，蹲下看著季糯。因為姿勢的關係，衣服領口朝窗戶滑下去了，季糯身上的紅痕半露半遮，“去床上睡吧。”
季糯聽到有人說話，半抬眼瞼，輕輕地“嗯”了聲，也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顧唐堯握住糯糯冰涼的手，柔聲問，“冷不冷？”
“昨天沒有吃藥。”季糯牛頭不對馬嘴地迴答。
顧唐堯馬上反應過來，“那現在補還吧？先吃點東西。”說著就要起身去廚房。
衣角被拉住了。
“帶我迴家吧。”
“我想迴去了。”
顧唐堯點頭，“好。那糯糯先去被窩裏休息一會好不好？”
“嗯。”
季糯機械地站起來，機械地走到床前，機械地爬進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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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唐堯見著心肝這種樣子，把心疼轉化為效率，在中午之前就準備好一切，給季糯吃過飯和補上藥之後出發。
躺在後座閉眼睛休息的季糯靠顧唐堯脫下來的外套蓋在腦袋上，平安度過幾個小時的車程。
下午了。季糯迷迷糊糊地有些燒起來了。
顧唐堯把季糯背到樓上。把他放到臥室後，顧唐堯也沒做別的，直接跟季糯躺在一起，抱著他捂汗。顧唐堯不敢隨便拿藥給季糯吃，醫生的電話也不通，所以隻能用這種土辦法了。
“糯糯，到家了。”顧唐堯在季糯耳邊提醒。
季糯的迴答是把顧唐堯的手拉到自己背上。
顧唐堯開始跟以前一樣安撫他。
第三十八章
季糯的腦袋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又伴隨著高頻的刺耳噪音。顧唐堯的聲音變成了蜜蜂般“嗡嗡”的動靜，完全聽不清。
藥裏的安眠成分慢慢起了作用，腦中的紛亂漸漸散去，剩下了一片空白。
天色漸晚。季糯好些了。顧唐堯餓得前胸貼後背，爬起來煮粥。淘個米，放鍋裏。調好火候，他泡了杯茶，坐平時跟季糯聊天的陽台上吹風。
顧唐堯好久好久沒有抽煙了，即使是工作最忙的時候。現在季糯變得這麽……都是他的疏忽。
根本照顧不好糯糯。
平時糯糯都沒什麽異常，顧唐堯又失了警惕心。繼上次手機鈴聲之後他又一次掉以輕心。
本來想送給季糯做禮物的店鋪此時也顯得那麽可笑。
自以為自己很了解糯糯了！自以為自己隻要夠愛糯糯可以解決一切事情！自以為……
一切自以為是。
聽到客廳裏的大聲響，接著是移門被推得太用力導致撞到牆再彈迴來的聲音，顧唐堯迴頭看到季糯扶著門框喘著粗氣。心理咯噔一下，他立即暗滅手裏的煙，迎上去，扶住季糯。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季糯直接倒在他懷裏，手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低頭平複著唿吸。一額頭的汗，頭發跟手心都被汗弄濕著。
顧唐堯心慌地不知道說什麽，環著糯糯的腰，隻會不停地重複“對不起”。
稍微鎮定一些的季糯直接抬頭堵住囉嗦的嘴。
顧唐堯不敢過多迴應。畢竟季糯脖子上的紅印還在。
高壓鍋正好開始噴氣，兩人很自然的分開，準備喝粥。
晚上，兩人一起洗澡。
在水霧迷蒙的浴室裏，季糯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幸虧昨天沒吃藥。”
顧唐堯本來就內疚的要死，這麽一提，他又想循環道歉了。
季糯適時打住他，低頭補充道，“不然這就會沒反應啊。”
“……”
之後，顧唐堯把季糯哄睡著之後，自己也睡了。
但其實季糯睡不著了。
他把自己關在堆滿材料、擁擠的倉庫，縮在一個角落裏，抱著腿，變成一團。窗戶被紙箱子遮住了，一點光也沒有。仿佛這樣就特別有安全感。
下午醒來，呆的地方跟昨天的臥室又不太一樣。也太安靜了。
身邊有沒有人。
季糯的思維緩慢運轉，也不知按得什麽邏輯，時間都轉換到了他對著顧唐堯大喊大叫那天。結局變成了顧唐堯沒有迴來。
現在看來，要是他真的沒有迴來……
季糯估計也就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不停地跟病症作徒勞的掙紮。
反反複複。像藤蔓。
季糯疲憊地彎起嘴角。
不過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
第三十九章
有了昨天的經曆，察覺到身邊沒有人的顧唐堯已經不緊張了。其實以前季糯也經常很早起，顧唐堯也驚訝自己為什麽突然那麽驚慌，可能是突然間擁有了他的全部，已經不能再思考失去的後果吧。
等顧唐堯洗漱好去廚房，季糯正好在嚐新拌的涼菜。今天是土豆絲，稍微放了一些辣椒油和陳醋，脆脆的，很爽口。
“你要不要？”季糯夾了一筷子，手在下麵接著。
顧唐堯直接就著季糯的手，接下嚼了兩下，“好吃的。”
季糯笑了笑，“那就可以端出去了。”
在顧唐堯出門上班之前，季糯給他整理了歪掉的衣領，還得到了一把黃銅鑰匙、一句“還記得小巷子嗎？”和一個溫柔的告別吻。
於是，季糯拎著一把鑰匙就孤身出發了。
除了小巷子這個地點信息，就隻有這把鑰匙奇怪的多邊形和繁亂的線條可以當做提示。
帶著兜帽的季糯低調地避著人群仔細地沿著小巷子往深處走。在一條特別僻靜的小路上，他路過一個形狀同樣奇怪的窗戶。季糯拿出口袋裏的鑰匙，舉起來跟窗戶比對。
好像有點像。
季糯怕找錯了地方，鑰匙開不了旁邊的大門，反倒被人當做小偷。但這扇單開的門上麵的花紋好像又一樣。
此時這條路上就季糯一個人。
左顧右盼得出結論，所以他下定決心先試一試。
鑰匙先放進去，然後轉動。
一圈……保險鬆了。
兩圈，保險開了。
三圈，門向裏開一條小縫……
一隻特別的綠鸚鵡在右手邊歡快地重複叫著“歡迎光臨。”聲音由小漸大，應該是為了不嚇著季糯。
隨著門被季糯推開，整個屋子的樣子漸漸展現在眼前。
也就是家裏書房那麽大。麵前是一條小道，盡頭是樓梯。左手邊，靠著牆的是一排齊腰高的木頭櫃子，上邊還是空的，在等著季糯裝飾它。右手邊，是高出小道的榻榻米。有一張木製矮幾，幾張軟墊。裏邊有個小隔間，算是迷你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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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不再說話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剛裝修完的味道。
季糯把矮幾上的信封拿上，往樓梯走。這樓梯算是加寬略微傾斜的梯子。木板與木板之間是空的，從縫隙裏看得到一層的矮幾。他扶著旁邊的扶手，心裏打量著一會下樓梯的時候是不是得趴著下來。
到頂的時候，季糯移開頭頂的那塊木板，到達二層。
是個閣樓。除了地上鋪了地板，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居然還有掛著窗簾的小落地窗和小陽台。打開落地窗從陽台看出去就是進門前的那條路。
季糯靠著落地窗，就著外邊大好的陽光，打開白色的信封，抽出其中的紙。
“接下來，就看你了。——你家親愛的”
就這幾個字，季糯重複看了好幾遍。
這筆跡不用說就知道是誰的。
這署名這麽肉麻不用說就知道是誰。
不過，唇還是不自覺地輕觸著紙。季糯把紙放迴去，塞進外套的口袋裏，又爬樓梯下去。
門還沒有關，萬一有人進來怎麽辦呢？
這可也是他們的屋子。
第四十章
因為放假耽誤的複診在今天下午補上，對於剛剛跟央曄吵完架的陸君遷來說，簡直就是個錯誤。畢竟季糯散發出來戀愛的酸臭味都快要熏死他了。
陸君遷決定迴家路上一定要趕去超市買袋狗糧送給央曄，還要買最貴、最大包的！
問題還是跟以前一樣，睡眠、食欲、心情感受……季糯還是依照自己的真實情況迴答著。
大概完成之後，陸君遷又不經意的提起微信，正想拐著彎套話。
季糯一改平時“猶抱琵半遮麵”的羞澀勁，特別坦蕩地說他們做過了。這可真的算是“平地一聲雷”！
陸君遷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就算再好奇，也就是說一句“哦，這樣啊！”，然後馬上轉移話題，開始提他們一起吃飯的事。
季糯很嚴肅地打斷醫生，說，“其實我感覺不太好……”，他也不太確定，語氣有些遲疑。
陸君遷馬上收起了嬉皮笑臉，又想起了“他原來還是個醫生”這件事，拿起筆，讓季糯仔細描述，他要記下來。
“就是經常會夢見奇怪的東西…這樣子……”
陸君遷慢慢引導著，“是恐怖的事嗎？讓你心慌？”
“大概是在恐懼失去？”季糯嚐試著說。
“是關於顧唐堯嗎？”陸君遷笑了笑。
季糯也不是特別抗拒說出這些，醫生是他信任的人。他隻是有些沮喪吧。“我像個沒骨氣的小姑娘，整天想來想去，還不會做任何事。隻會哭，生病，隻會給他添麻煩……”
陸君遷聽著季糯悲觀的描述，及時地打斷了他，“這並不是你啊，糯糯。這是被病症控製的你。事實是你認為你變成了這樣，其實你並不想變成這樣。啊，這麽說有些繞了。我的意思是，這些並不是你的本意，你明白嗎？這是生病的正常反應。你隻是生病了，糯糯。親愛的，病都是會治好的。”陸君遷的聲音漸漸柔和，想帶著季糯走出抑鬱症帶來的漩渦。
“我做不到，君遷。”季糯有些痛苦，“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那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真的，有什麽感受就去跟顧唐堯傾訴，讓他跟你安全感，讓他給你保證。你不要一個人悲觀的像各種最不好的情況，來嚇自己。”陸君遷娓娓道來。
“可是…他…如果……”季糯有些不敢說出來，“他會…不會…離開……”
季糯的說出“離開”時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來臨，讓陸君遷真正得意識到，也許顧唐堯真的可以幫助季糯。
但他也不敢保證季糯的未來是什麽樣子的，陸君遷也不是預言家，他不了解顧唐堯。“糯糯，別去想未來的事。未來我也不能確定。但生活是過出來的。迴去之後，糯糯跟顧唐堯多聊聊吧，把你的心情告訴他。不要害怕傾訴，隻有說出來，他才會知道。一直憋在心裏，就發黴了。”
“嗯，我知道了。”季糯說。
“迴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君遷再見。”
走在迴去的路上，季糯突發奇想，轉頭去了超市，用迅雷不及掩耳盜哼哼哈之勢轉了一圈，因為不知道買什麽，所以又稱了點可以放在粥裏一起煮的燕麥，小米什麽的。
排隊的人太多了，等季糯付完款出去天色都發昏了。他趕忙往家去，讓人擔心就不好了。
顧唐堯下班了，迴到家居然沒有人。手機上也沒有任何消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蒙的。滿腦子都是書上的案例，悲慘的，痛苦的，遺憾的……一切一切都有是有可能的，顧唐堯的思維都凍住了，無法反應。
所以季糯進門就被抱住了，緊得都有些透不過氣。“超市的隊伍長。”季糯抱歉地說。但被抱緊著，真的很舒服。
顧唐堯此時感覺像獲得了一張免死金牌，恨不得掉眼淚，感受了一會季糯的存在，他才平複了心情說，“沒關係，迴來就好。”
兩人吃完飯，在陽台呆了一會就要準備睡覺了。
季糯想起了那間屋子，那個閣樓。他先不想不跟顧唐堯說他已經去過了。讓他先感動兩天。
他並沒有選擇在今天坦白。他以前看過的關於抑鬱症方麵的一本書裏寫過，“最沉重的憂鬱來自當下無法忘懷的，經過美化過的遺憾的過去。”
顧唐堯不會是他的過去，他會一直是他的現在。
在安眠藥效發作之前，季糯這樣告訴自己。
接近中午，顧唐堯帶季糯爬到了山頂。因為正好是禿掉的一塊地方，所以沒有高樹遮住視線，他們可以從那個缺口看到遠處。
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休息，季糯做了好幾次深唿吸。
“好看吧？”顧唐堯說。
“嗯。”季糯點點頭，手上的畫筆不停。
今天沒有出太陽，但不陰沉。天上特別藍，山中的霧氣就像墨水融進水前的那抹灰。
顧唐堯看膩了山中的景色，而身邊那人的側臉卻是看不完的。動靜之中，每時每刻，他都能發現新的東西，讓他心動不已。
“在畫什麽呢？”
季糯聽到話，把本子側向音源。
是他們倆坐在石頭上看風景的背影。沒什麽特別的。
季糯把手裏的筆扔給顧唐堯後，往他身上一倒，“好累啊。”
顧唐堯摸摸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收好本子和筆，說“那迴去？”
“好的。我想睡午覺。”季糯咕噥著。
顧唐堯把牛皮糖季糯拉起來，“先吃飯再睡。”
“嗯。”
午睡前，季糯迷迷糊糊中說，他想去看海。顧唐堯記下了。
晚上是自助燒烤。顧唐堯負責烤，季糯負責搗亂和吃。
季糯當然也沒有在午夜大排檔吃過，但他見過，平時也會路過。一直都特別好奇，但總是鼓不起勇氣去吃。
現在正好。開著裝飾燈的小花園，放著小號燒烤箱，旁邊的小桌子上擺了一些吃的。跟平時聚會相比，就隻是差了幾個人。
“糯糯，你要不要來烤一個試試？”廚師試圖邀請某人。
季糯嘟著沾滿香料的嘴巴，舉著手裏還沒吃完的肉，說“不能浪費食物。”然後繼續跟個熊孩子似地野。
顧唐堯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繼續任勞任怨地“工作”，時不時也給自己來一串蔬菜。
吃到一會，季糯擦幹淨嘴，摸著肚子癱在小凳子上，乖乖地。
顧唐堯開了罐啤酒，配著吃剩下的燒烤最好了。
“吃飽了？”
“嗯。”季糯癟癟地迴。其實他也沒吃多少，氣勢那麽浩大隻是覺得新奇而已。要他真的吃得跟他的氣勢一樣“浩大”，他就不會這麽瘦了。
“想喝這個嗎？”顧唐堯搖搖手裏的易拉罐。
季糯眼睛亮亮，猛點頭。
顧唐堯當然不能放過這種時刻，直接上去堵住季糯的嘴，交換各自的氣息。
季糯的後腦勺被顧唐堯空的那隻手掌控住，緊得讓季糯逃也無法，唿吸也無法。
“正好消消食。”顧唐堯在讓季糯換氣的間隙中說。
然後繼續。
季糯嗓子裏發出“唔”的聲響同時催化了兩人的**。
“季糯。”顧唐堯稍微遠離了柔軟地帶著香味的唇，說。
季糯舍不得地去追逐，“嗯…”
空罐子掉在了花園的草坪上，顧唐堯的手被季糯拉去覆住了某處。
顧唐堯迫不及待地抱起季糯，迴屋。
他終於不需要再等了。再忍了。
略一章 （你們懂得）
第三十七章
不過，黃粱一夢總是短暫的。季糯突然就從夢中驚醒過來，身體特別疲憊，但腦中極其清醒。
冷得發抖。身邊人懷抱中的溫暖，如杯水車薪。
唿吸也不太順暢。要張開嘴，才能讓肺好受一些。
季糯明白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又病了。
估計是晚上沒有吃藥的緣故吧。
嘲諷地笑自己兩聲，季糯突然就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
包括跟顧唐堯在一起。反正總是分開的，根本沒有值得期待的。
分開？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季糯。他的腦海中充滿了以前的生活，痛苦與恐懼交織的生活。
明明是被期待著的。
季糯坐起身，掖好顧唐堯的被子後下床。腿上沒什麽力氣，身後某處也有些不適，不過都可以忍受。他在衣櫃裏隨便找了件衣服套上，然後坐在臥室的窗簾後麵，靠著落地窗。
淡淡的陽光穿過樹葉，穿過玻璃，在季糯鎖骨的紅痕上留下一個模糊的光斑。
也許在明亮的地方才可以看不見暗處的東西。
顧唐堯醒過來時，本想與季糯溫存一會，說點悄悄話。但他的臂彎裏居然沒有人。
“糯糯？”顧唐堯喊了一聲，他也許是先去廚房準備早餐了？
一室安靜。
“糯糯！”顧唐堯有些慌了，趕忙爬起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滿屋子找。
不在客廳！不在廚房！不在餐廳！不在衛生間！
也不在花園裏！
顧唐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去找了件衣服穿。驀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直接走去落地窗前，遮光窗簾大力一拉……
靠著窗框的季糯盤腿坐著，朝著外邊的眼睛似閉非閉。
唿……顧唐堯鬆一大口氣，終於找到了。
“糯糯，”他走上前去，蹲下看著季糯。因為姿勢的關係，衣服領口朝窗戶滑下去了，季糯身上的紅痕半露半遮，“去床上睡吧。”
季糯聽到有人說話，半抬眼瞼，輕輕地“嗯”了聲，也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顧唐堯握住糯糯冰涼的手，柔聲問，“冷不冷？”
“昨天沒有吃藥。”季糯牛頭不對馬嘴地迴答。
顧唐堯馬上反應過來，“那現在補還吧？先吃點東西。”說著就要起身去廚房。
衣角被拉住了。
“帶我迴家吧。”
“我想迴去了。”
顧唐堯點頭，“好。那糯糯先去被窩裏休息一會好不好？”
“嗯。”
季糯機械地站起來，機械地走到床前，機械地爬進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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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唐堯見著心肝這種樣子，把心疼轉化為效率，在中午之前就準備好一切，給季糯吃過飯和補上藥之後出發。
躺在後座閉眼睛休息的季糯靠顧唐堯脫下來的外套蓋在腦袋上，平安度過幾個小時的車程。
下午了。季糯迷迷糊糊地有些燒起來了。
顧唐堯把季糯背到樓上。把他放到臥室後，顧唐堯也沒做別的，直接跟季糯躺在一起，抱著他捂汗。顧唐堯不敢隨便拿藥給季糯吃，醫生的電話也不通，所以隻能用這種土辦法了。
“糯糯，到家了。”顧唐堯在季糯耳邊提醒。
季糯的迴答是把顧唐堯的手拉到自己背上。
顧唐堯開始跟以前一樣安撫他。
第三十八章
季糯的腦袋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又伴隨著高頻的刺耳噪音。顧唐堯的聲音變成了蜜蜂般“嗡嗡”的動靜，完全聽不清。
藥裏的安眠成分慢慢起了作用，腦中的紛亂漸漸散去，剩下了一片空白。
天色漸晚。季糯好些了。顧唐堯餓得前胸貼後背，爬起來煮粥。淘個米，放鍋裏。調好火候，他泡了杯茶，坐平時跟季糯聊天的陽台上吹風。
顧唐堯好久好久沒有抽煙了，即使是工作最忙的時候。現在季糯變得這麽……都是他的疏忽。
根本照顧不好糯糯。
平時糯糯都沒什麽異常，顧唐堯又失了警惕心。繼上次手機鈴聲之後他又一次掉以輕心。
本來想送給季糯做禮物的店鋪此時也顯得那麽可笑。
自以為自己很了解糯糯了！自以為自己隻要夠愛糯糯可以解決一切事情！自以為……
一切自以為是。
聽到客廳裏的大聲響，接著是移門被推得太用力導致撞到牆再彈迴來的聲音，顧唐堯迴頭看到季糯扶著門框喘著粗氣。心理咯噔一下，他立即暗滅手裏的煙，迎上去，扶住季糯。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季糯直接倒在他懷裏，手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低頭平複著唿吸。一額頭的汗，頭發跟手心都被汗弄濕著。
顧唐堯心慌地不知道說什麽，環著糯糯的腰，隻會不停地重複“對不起”。
稍微鎮定一些的季糯直接抬頭堵住囉嗦的嘴。
顧唐堯不敢過多迴應。畢竟季糯脖子上的紅印還在。
高壓鍋正好開始噴氣，兩人很自然的分開，準備喝粥。
晚上，兩人一起洗澡。
在水霧迷蒙的浴室裏，季糯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幸虧昨天沒吃藥。”
顧唐堯本來就內疚的要死，這麽一提，他又想循環道歉了。
季糯適時打住他，低頭補充道，“不然這就會沒反應啊。”
“……”
之後，顧唐堯把季糯哄睡著之後，自己也睡了。
但其實季糯睡不著了。
他把自己關在堆滿材料、擁擠的倉庫，縮在一個角落裏，抱著腿，變成一團。窗戶被紙箱子遮住了，一點光也沒有。仿佛這樣就特別有安全感。
下午醒來，呆的地方跟昨天的臥室又不太一樣。也太安靜了。
身邊有沒有人。
季糯的思維緩慢運轉，也不知按得什麽邏輯，時間都轉換到了他對著顧唐堯大喊大叫那天。結局變成了顧唐堯沒有迴來。
現在看來，要是他真的沒有迴來……
季糯估計也就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不停地跟病症作徒勞的掙紮。
反反複複。像藤蔓。
季糯疲憊地彎起嘴角。
不過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
第三十九章
有了昨天的經曆，察覺到身邊沒有人的顧唐堯已經不緊張了。其實以前季糯也經常很早起，顧唐堯也驚訝自己為什麽突然那麽驚慌，可能是突然間擁有了他的全部，已經不能再思考失去的後果吧。
等顧唐堯洗漱好去廚房，季糯正好在嚐新拌的涼菜。今天是土豆絲，稍微放了一些辣椒油和陳醋，脆脆的，很爽口。
“你要不要？”季糯夾了一筷子，手在下麵接著。
顧唐堯直接就著季糯的手，接下嚼了兩下，“好吃的。”
季糯笑了笑，“那就可以端出去了。”
在顧唐堯出門上班之前，季糯給他整理了歪掉的衣領，還得到了一把黃銅鑰匙、一句“還記得小巷子嗎？”和一個溫柔的告別吻。
於是，季糯拎著一把鑰匙就孤身出發了。
除了小巷子這個地點信息，就隻有這把鑰匙奇怪的多邊形和繁亂的線條可以當做提示。
帶著兜帽的季糯低調地避著人群仔細地沿著小巷子往深處走。在一條特別僻靜的小路上，他路過一個形狀同樣奇怪的窗戶。季糯拿出口袋裏的鑰匙，舉起來跟窗戶比對。
好像有點像。
季糯怕找錯了地方，鑰匙開不了旁邊的大門，反倒被人當做小偷。但這扇單開的門上麵的花紋好像又一樣。
此時這條路上就季糯一個人。
左顧右盼得出結論，所以他下定決心先試一試。
鑰匙先放進去，然後轉動。
一圈……保險鬆了。
兩圈，保險開了。
三圈，門向裏開一條小縫……
一隻特別的綠鸚鵡在右手邊歡快地重複叫著“歡迎光臨。”聲音由小漸大，應該是為了不嚇著季糯。
隨著門被季糯推開，整個屋子的樣子漸漸展現在眼前。
也就是家裏書房那麽大。麵前是一條小道，盡頭是樓梯。左手邊，靠著牆的是一排齊腰高的木頭櫃子，上邊還是空的，在等著季糯裝飾它。右手邊，是高出小道的榻榻米。有一張木製矮幾，幾張軟墊。裏邊有個小隔間，算是迷你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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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不再說話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剛裝修完的味道。
季糯把矮幾上的信封拿上，往樓梯走。這樓梯算是加寬略微傾斜的梯子。木板與木板之間是空的，從縫隙裏看得到一層的矮幾。他扶著旁邊的扶手，心裏打量著一會下樓梯的時候是不是得趴著下來。
到頂的時候，季糯移開頭頂的那塊木板，到達二層。
是個閣樓。除了地上鋪了地板，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居然還有掛著窗簾的小落地窗和小陽台。打開落地窗從陽台看出去就是進門前的那條路。
季糯靠著落地窗，就著外邊大好的陽光，打開白色的信封，抽出其中的紙。
“接下來，就看你了。——你家親愛的”
就這幾個字，季糯重複看了好幾遍。
這筆跡不用說就知道是誰的。
這署名這麽肉麻不用說就知道是誰。
不過，唇還是不自覺地輕觸著紙。季糯把紙放迴去，塞進外套的口袋裏，又爬樓梯下去。
門還沒有關，萬一有人進來怎麽辦呢？
這可也是他們的屋子。
第四十章
因為放假耽誤的複診在今天下午補上，對於剛剛跟央曄吵完架的陸君遷來說，簡直就是個錯誤。畢竟季糯散發出來戀愛的酸臭味都快要熏死他了。
陸君遷決定迴家路上一定要趕去超市買袋狗糧送給央曄，還要買最貴、最大包的！
問題還是跟以前一樣，睡眠、食欲、心情感受……季糯還是依照自己的真實情況迴答著。
大概完成之後，陸君遷又不經意的提起微信，正想拐著彎套話。
季糯一改平時“猶抱琵半遮麵”的羞澀勁，特別坦蕩地說他們做過了。這可真的算是“平地一聲雷”！
陸君遷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就算再好奇，也就是說一句“哦，這樣啊！”，然後馬上轉移話題，開始提他們一起吃飯的事。
季糯很嚴肅地打斷醫生，說，“其實我感覺不太好……”，他也不太確定，語氣有些遲疑。
陸君遷馬上收起了嬉皮笑臉，又想起了“他原來還是個醫生”這件事，拿起筆，讓季糯仔細描述，他要記下來。
“就是經常會夢見奇怪的東西…這樣子……”
陸君遷慢慢引導著，“是恐怖的事嗎？讓你心慌？”
“大概是在恐懼失去？”季糯嚐試著說。
“是關於顧唐堯嗎？”陸君遷笑了笑。
季糯也不是特別抗拒說出這些，醫生是他信任的人。他隻是有些沮喪吧。“我像個沒骨氣的小姑娘，整天想來想去，還不會做任何事。隻會哭，生病，隻會給他添麻煩……”
陸君遷聽著季糯悲觀的描述，及時地打斷了他，“這並不是你啊，糯糯。這是被病症控製的你。事實是你認為你變成了這樣，其實你並不想變成這樣。啊，這麽說有些繞了。我的意思是，這些並不是你的本意，你明白嗎？這是生病的正常反應。你隻是生病了，糯糯。親愛的，病都是會治好的。”陸君遷的聲音漸漸柔和，想帶著季糯走出抑鬱症帶來的漩渦。
“我做不到，君遷。”季糯有些痛苦，“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那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真的，有什麽感受就去跟顧唐堯傾訴，讓他跟你安全感，讓他給你保證。你不要一個人悲觀的像各種最不好的情況，來嚇自己。”陸君遷娓娓道來。
“可是…他…如果……”季糯有些不敢說出來，“他會…不會…離開……”
季糯的說出“離開”時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來臨，讓陸君遷真正得意識到，也許顧唐堯真的可以幫助季糯。
但他也不敢保證季糯的未來是什麽樣子的，陸君遷也不是預言家，他不了解顧唐堯。“糯糯，別去想未來的事。未來我也不能確定。但生活是過出來的。迴去之後，糯糯跟顧唐堯多聊聊吧，把你的心情告訴他。不要害怕傾訴，隻有說出來，他才會知道。一直憋在心裏，就發黴了。”
“嗯，我知道了。”季糯說。
“迴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君遷再見。”
走在迴去的路上，季糯突發奇想，轉頭去了超市，用迅雷不及掩耳盜哼哼哈之勢轉了一圈，因為不知道買什麽，所以又稱了點可以放在粥裏一起煮的燕麥，小米什麽的。
排隊的人太多了，等季糯付完款出去天色都發昏了。他趕忙往家去，讓人擔心就不好了。
顧唐堯下班了，迴到家居然沒有人。手機上也沒有任何消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蒙的。滿腦子都是書上的案例，悲慘的，痛苦的，遺憾的……一切一切都有是有可能的，顧唐堯的思維都凍住了，無法反應。
所以季糯進門就被抱住了，緊得都有些透不過氣。“超市的隊伍長。”季糯抱歉地說。但被抱緊著，真的很舒服。
顧唐堯此時感覺像獲得了一張免死金牌，恨不得掉眼淚，感受了一會季糯的存在，他才平複了心情說，“沒關係，迴來就好。”
兩人吃完飯，在陽台呆了一會就要準備睡覺了。
季糯想起了那間屋子，那個閣樓。他先不想不跟顧唐堯說他已經去過了。讓他先感動兩天。
他並沒有選擇在今天坦白。他以前看過的關於抑鬱症方麵的一本書裏寫過，“最沉重的憂鬱來自當下無法忘懷的，經過美化過的遺憾的過去。”
顧唐堯不會是他的過去，他會一直是他的現在。
在安眠藥效發作之前，季糯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