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郭永坤將1985年工廠該如何前行,依次與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做了規劃。

    他的生意經裏從來都沒有“親力親為”等字眼。

    把握大方向才是他要做的事情,假如將發展計劃比作一隻巨大無比的蛋糕,他就是執刀的人,圍繞餐桌的其他人,吃得下繼續吃,吃完一塊仍有胃口的有彩頭,如果連吃都吃不下的那種,那麽你隻能讓位。

    這就是他一貫的經營風格。

    幹企業,就要冷血,哪怕是老王,倘若能力不行,他一樣換下來。

    當然,他會事先跟對方溝通。相信真有哪一天,老王肯定也會理解他。

    “坤哥,為什麽突然要去春城?”王子強顯得不明所以。

    他最近正在忙著考駕照,因為廠裏的各個部門他都試了一遍,發現沒有喜歡幹的事,索性想弄個駕照,去物流部幫忙,剛好那邊又買了十輛大解放,正好缺司機。

    有件事情很古怪,其實他車已經會開,可真到了參加考試的時候,怎麽都過不了關,你說煩不煩躁?

    而廠裏有明文規定:任何職業技能資格證書,一經發現不是正規途徑獲得,當事人直接開除,永不錄用。

    連他都不能例外。

    不然早花錢買一本了。

    “你要不想去就算了。”

    不想去的是二傻子,跟著老大吃香的喝辣的,還能免費旅遊。王子強當場表示沒這個意思,他隻是想問問緣由。

    郭永年那件事情,別說他,老王都不知情。

    跟老王、麻子、小雞、浩子,這一組老搭檔提前打好招唿後,郭永坤又往港島掛了通電話。

    “喂?”

    “陳兄,是我。”

    “哦郭兄呀,正好,你要不打電話過來,我還準備聯係你,有件事情向找你幫忙。”陳大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

    郭永坤蹙了蹙眉,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對。老爺子前幾天摔了一腳,現在躺在醫院裏,情況看起來很不好,醫院那邊也沒個明確答複,我擔心……所以想請你幫忙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給續個命。”

    郭永坤沉默苦笑,續命?他哪會這個。

    倒偶有所聞,港島有些富豪身體抱恙、醫院迴天無力後,就會請一些大師出手,用什麽立活人墓、點七星燈等方法,助其續命。

    搞得神乎其神。

    反正郭永坤不怎麽信。

    不過,陳老爺子用不著這些。因為郭永坤很清楚,他不會這麽早故。除非……

    “陳老是怎麽摔到的?”

    “可能是公司地板太滑,一不小心摔倒了。”

    那就沒事,陳老子身邊隻有三個變數,那就是他的媳婦和兩個孫女,隻要跟她們無接觸,沒理由會發生偏差。

    郭永坤在心裏捋一捋,道:“陳兄,放心吧,陳老會平安的,他還有正好10年壽命。”

    “你已經看過?”陳大少的語調起先聽著有些驚喜,繼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想必此刻表情應該相當複雜。

    “對。”

    “這……10年……這麽精準的嗎?”

    郭永坤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嗯了一聲。

    “那我呢?”

    “……”

    你這家夥,上輩子我死了,你都沒死,我哪知道呀?

    “沒看,太年輕的人,看不出來。”

    “哦。”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陳大少似乎不疑有他,隻怕已經在思索接下來的十年該怎麽度過,“哦對了,郭兄,你打電話我有事嗎?”

    “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我想向你借個東西。”

    “咱倆就別說這話了,什麽東西?”

    “你還記得之前我去你家,咱倆在院子裏賞花,當時聊到一盆君子蘭嗎?你還給我講它的來曆。”

    “哦,記得記得,就是那盆母株君子蘭嘛。”陳大少根本就沒想,因為那盆花正在他家院子裏茁壯成長,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問,“你要它?”

    “對。”

    此去春城找那個鄭繼波,郭永坤已經想好對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方不是挺會坑人的嗎?

    那就讓你見識見識二十一世紀的人,是怎麽坑人的。不坑得鄭繼波那廝懷疑人生,郭永坤把名字倒過來寫。

    計劃是有了,還缺一個道具,而陳家那盆偽滿洲國的宮匠後人,從數以萬計的幼苗中悉心培育出來的珍品,簡直就是魔術師手中的大王。

    “哎呀,我當初就說送給你嘛,你還不要。”陳大少不無埋怨道:“這樣,我馬上安排一下,讓人送到河東。”

    “這就不必了,你弄到羊城來吧,我過去拿。”

    “羊城?你不是放在家種?”

    “我不種呀,我借一下就好了,到時還給你。”

    “郭兄,這就是你不對了,看不起兄弟?就一盆花而已,我送出去,還能收迴來?”

    以陳大少的性格,似乎還真不會幹這種掉檔次的事情。倒是郭永坤欠缺考慮,因為他真的就是想借一下而已。

    拿迴來養,簡直就是伺候大爺,他可不會去特意請個花匠,萬一養死了,心疼不說,還肉疼。

    想想就知道,七十年代就花了幾十萬買的,放現在?什麽價格還真不好估計,春城那邊的君子蘭到底有多火爆,他過去也隻是在報紙上了解過。

    “那,行吧。你幫忙弄到白雲賓館,我過去取。”

    陳大少說了句沒問題後,又說,“郭兄,我有點好奇,你突然要盆花幹嘛,能解解惑嗎?”

    “有用,打算拿它去北方教育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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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一個人?”陳大少頓時就來了興致,忙道:“你什麽時候去啊,等我幾天行不,等老爺子出院了,我也想去見識一下。”

    “……”

    這家夥估計也是吃飽了閑得慌。

    奈何郭永坤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人家這麽金貴的一盆花說送就送,隻是想跟著湊個熱鬧,讓他如何好意思拒絕?

    “好。”

    “哈哈……爽!整人的好事,怎麽能少得了我?”

    惡少啊!

    太惡劣了,居然以整人為樂?

    郭永坤突然感覺自己也有點交友不慎,一個鬼哥,再加上這家夥,兩頭魔鬼有沒有?

    李景旭去了羊城,本來郭永坤打算跟他同天啟程,一個向南,一個向北,現在為了等陳大少,也隻能緩幾天。

    臨時郭永坤給了他大頭的聯係方式,並告訴此人可用,但具體如何安排,他沒有交代。

    這同樣也是他的行事風格,一個項目拿出來,他會給到相關負責人最大的權限,除了必要監管之外,基本不會幹涉,任對方折騰,他隻看最後的結果。

    正月十五,大炮和剛子果然找到郭永年,退還了一萬塊錢,並且賠禮道歉了。

    “你不會原諒他們了吧?”

    傍晚,剛吃完晚飯,倆兄弟在院子裏散步。

    “他們跪下來求我,說欠了一屁股債,讓我別開除他們。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以後兄弟沒得做,已經跟他們說得很清楚,就是上下級的關係。畢竟他們兩個都是熟手,真要開了,我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替缺。”

    “哥,我不說這是養虎為患吧,但你如果這麽軟心腸,將來是幹不成大事的。”郭永坤長歎口氣。

    “我……”

    “你把鐵頭哥弄到店裏,論囂張勁,一個抵他們倆,你不就是缺人鎮場子嗎?至少鐵頭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背叛你,還能幫你留意下麵的風聲。”

    “你以為我沒叫?”郭永年無奈道:“工資給他開到一千塊一個月,他都不來,還說死都不給我打工。”

    這,很鐵頭哥。

    其實鐵頭哥別看表麵吊兒郎當,實則比他哥不知道聰明多少,這一點郭永坤心知肚明。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他跟大哥現在是平輩論交,而一旦進入永年商行,大哥是老板,他是打工仔,興許會因為這個緣故,而產生隔閡。

    所以他寧願不來。

    這才是能頂罪坐牢都在所不惜的真兄弟。

    “你把店一分為二,以後所有利潤,跟鐵頭哥一人一半。”

    “啊?”

    “怎麽,舍不得?”

    “怎麽可能?”郭永年瞪眼,“別人就不說,鐵頭的話,隻要他要,隻要我有!”

    “那不就成了。”

    “可他不可能要吧?”

    “相信我,他會要的。”郭永坤很篤定地說。

    他有自己的考量,他哥不是幹大事的料,而玉霞姐畢竟是個女人,雖然個性堅毅,但主內還行,對外依然乏力。

    而一個商業體想要發展壯大,不可能脫離外部關係。

    鐵頭哥就剛好擅長此道。在食品三廠他跟老廠長都能勾肩搭背,看似不正經,實則也是能力的體現,至少人家一大把年紀,能陪著他不正經。就別提他爹的事情,換成一般人,給你一個英雄老爹也沒用。

    這是一種交際天賦。

    所以郭永坤覺得,他哥完全不必一個人奮鬥,拉上鐵頭哥一起,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雙劍合璧,難道不香?

    假設他哥能幹成一千萬規模的生意,個人擁有企業所有股權。而他和鐵頭哥一起能幹成一個億的生意,各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是虧是賺?

    郭永坤雖然從自身角度出發,很不喜歡跟別人合夥持股,但凡事無絕對,商場上配合默契的搭檔也有不少。

    他的個性表麵隨和,實則是一副冷心腸。而他哥正好相反,表麵看起來很木訥、冷淡,卻擁有一副熱心腸。

    試一試,也沒什麽損失,好了的也不是外人。

    至少郭永坤不認為他哥和鐵頭哥會有撕破臉的可能,如果真有那一天,隻能說世界沒愛了。

    “那我明天就去找他!”郭永年一臉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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