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開口嗎?”

    郭永坤淡淡道,雙腳一前一後,仿佛已經擺好姿勢,若得不到答複,剛才的畫麵又會重演一樣。

    劉闖雖然怒不可遏,滿身戾氣,但眸子裏也有些膽怯。

    “你誰啊你?”

    對方不認識自己?

    郭永坤暗鬆口氣,那麽事情反而簡單了。其實這幾天他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對方朝他哥下手,動機會不會是他?

    眼下他在河東可謂不折不扣的名人。當然,那種根本不看報紙、或者本身就是文盲的人,不認識他也有可能。但隻要知道他的人,用屁股想都清楚他有錢。

    這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動機。也使他難免會朝這方麵想。

    “郭永年是我哥,親哥。”

    劉闖張了張嘴,似乎有些驚訝,身上的戾氣也逐漸消散。

    如此說來,對方絕對有暴打他的理由。隻是他未曾預料到的是,郭永年會有這樣一個親弟弟,與鬼哥稱兄道弟,鬼哥居然還說是自己的東家,那來頭可著實不小。

    早知這樣,他絕對不會朝郭永年下手。可惜啊,悔之晚矣。隻怪財富當頭,一時被豬油蒙了眼。

    “我表哥的主意。”

    “你表哥?誰?”

    “鄭繼波。”

    郭永坤扭過頭,望向林大強。

    “我不認識啊,聽都沒聽過。”

    林大強應該沒有撒謊的理由。

    “他人呢?”

    “走了。”

    “走?”

    劉闖莫無表情、又顯得有恃無恐地說,“我表哥根本不是河東人,隻是今年過來我家過年,大年初三就走了。”

    “哪裏人?”

    “東北。”

    “……”

    劉闖嘴角浮起一絲隱晦的笑容,以為旁人沒留意到,然而郭永坤居高臨下盡收眼底。

    “如果我沒猜錯,接下來你會說,你們從我哥那裏弄走的六萬塊,已經被你表哥帶走了。對吧?”

    “你要問我,那我就說呀,事實就是這樣。他拿六萬現金,我拿五萬借條,事情都是他辦的,我就提供一下場地,他多拿一點合情合理。”

    劉闖的神情,怎麽看怎麽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但現在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我也不指望,借條我都獻給我大哥了。”

    郭永坤轉過身,也懶得廢話,望著林大強,直接手一伸。

    這東西他必須銷毀掉,因為是他哥親手寫的,還摁了手印,具有法律效應。

    然而林大強卻躊躇著半天沒動。

    “怎麽?難不成你以為我還會給你錢?”

    林大強雖心有不甘,但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借條。遞給郭永坤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整整五萬塊啊,白紙黑字,還有畫押,原本抵都抵不掉。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跟鬼哥的交情居然這麽深。

    而鬼哥,可不是什麽會按常理出牌的人。

    錢雖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大牛終究太年輕,不明白有些人狠起來到底有多狠。

    確認借條無誤,郭永坤直接當著滿屋子人的麵,將它撕了個稀巴爛。

    “你表哥既然不是本地人,怎麽會知道我哥?”

    “說了你不信,這事隻能怪他點背。我表哥玩骰子有一手,恰好今……哦不,應該說去年啦,在春城搞蘭花生意,運氣不好,賠了一大筆錢,一直在想法設法補這個窟窿,過年時來場子裏玩,發現我們河東有錢人還真不少,於是打起心思。

    “就在我們計劃還未成形、正物色目標的時候,大炮和剛子倆人的談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他們兩個算是老主顧,基本一個禮拜就要來一次,而且出手闊綽,輸多贏少,輸的話每次至少百來塊,所以我有印象,當時也正在關注他們……”

    隨著劉闖的講述,一段畫麵漸漸在郭永坤腦子裏浮現。

    場子裏烏煙瘴氣,有人一把暴富,有人蔫頭搭腦,輸幹被人擠下桌子的大炮和剛子窩在一處角落裏,一邊豔羨地看著贏家大把大把鈔票往口袋裏塞,一邊唉聲歎息地交流著。

    “又輸光了。”

    “咱倆本錢還是太少,玩大點幾把就沒了。”

    “是啊。唉,怪就怪永年太摳了,他自己賺這麽多,給我們卻發這麽點,我們幹的活兒比他隻多不少。”

    “誰說不是呢。這個月生意這麽好,他至少大幾千進賬,給我們每人才發兩百八,也太小氣了。”

    “對呀,還拿我們當兄弟看嗎?”

    “不行。咱們得迴去跟他講講,加工資。我們誠心誠意幫他,沒理由他吃香的喝辣的,連口湯都不給我們喝。你覺得呢?”

    “好!”

    就在倆人嘀嘀咕咕地商量的時候,卻全然沒注意到,在他們旁邊不遠,一個人的耳朵伸得老長。

    當然,也怪場子裏人本來就多。

    “兩位,想不想賺一筆?”

    開口的正是劉闖。

    這話問的,對於兩個晚飯都沒著落的人,根本就是萬有引力一般無法擺脫的誘惑。

    “想啊!”

    “跟我來。”

    旋即,劉闖將倆人帶到裏屋,他表哥鄭繼波正等在那裏。

    “坐吧。”

    對方看起來像個大哥一樣,不過絲毫沒有架子,親自給二人斟了兩杯茶。使大炮和剛子受寵若驚。

    “我能冒昧地問問嗎,兩位兄弟在哪兒工作?”鄭繼波微笑著問。

    因為表弟剛才告訴他,還兩個其貌不揚的家夥,月收入居然達到兩百八十塊,這比八級工的月薪還高出一倍多,令人不敢置信。

    “我們是在一個朋友的店裏工作,就建設大道那邊的永年商行,最近很火的,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個體戶的店?”

    “對。”

    鄭繼波恍然,心說怪不得。同時眼裏也有了些異樣。

    “那你們的朋友,今年肯定賺發了吧?”

    “必須的呀,我跟你講,每個月這個數。”剛子說著,伸出一隻巴掌。

    見此一幕,鄭繼波與劉闖相視一望,嘴角皆有笑意——目標出現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郭永年根本不會玩骰子,而鄭繼波又是此道高手,再加上由大炮和剛子倆人在旁邊不斷慫恿,剛開始讓他贏了一些,吊起胃口,後麵等他陷進去,就像割韭菜一樣,一直割到天亮。

    “小子誒,你倒挺光棍的呀。”鬼哥沒好氣道。

    對他,劉闖明顯有些膽怯,訕訕笑道:“鬼哥,您都坐在這裏了,我也不敢隱瞞呀,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我雖然有錯,但事先我是真不知道郭永年還有您和這位的關係呀,再說,我借條都上交了,現在可一分錢沒吞。”

    “話是這麽說,不過該怎麽處理你,這事我說了不算。”鬼哥一腳皮球踢出去,也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鬼哥。”林大強蹙眉道:“老話講不知者無罪,其實你是清楚的,場子裏做籠子的事情時有發生,很正常。大牛既然都坦白了,借條也被撕了,給我個麵子,放他一馬吧。”

    身為大哥,他自然要護著手下人,而且劉闖是他手下不可多得的猛將,折損了很難有人可以補缺。

    “東家少爺?”鬼哥打趣問,卻是沒理他。

    林大強這種人物,跟他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也就是說,所謂的麵子,可給,可不給。

    郭永坤上下審視著劉闖,“剛才的話有沒有假的,如果有,還有機會,否則被我查出來……”

    “沒有!你盡管查,要是有半句假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劉闖將他打斷道。

    看模樣確實不像說謊,但郭永坤很不喜歡他的態度,他似乎篤定了自己已經沒轍。

    他這邊吃進去的,全部吐了出來,而且不是主謀,就是從旁協助了一下。能有多大責任?

    “這個人我帶走。”郭永坤突然說。

    屋裏所有人皆是一怔,劉闖就不提,林大強瞬間就急了。

    可不待他說話,郭永坤已經冷聲道:“如果他說的事情屬實,就不會有事,如果敢騙我,剛才他的話你也聽到了,到時可別怪我。”

    “可……”

    “可什麽?你以為這事就完了?他那個表哥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得讓他付出代價!”

    林大強張了張嘴,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劉闖,眼裏都浮現出一抹駭然。

    “林大強啊林大強,還有你這個臭小子。”

    鬼哥從座位上站起,踱步來到劉闖身前,雙手插兜,俯身將臉湊到他腦門前,笑嘿嘿道:“隻能說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做壞事之前應該先下點功夫,你如果了解過他,就不會想到去招惹他,別說你表哥在東北,就是在東歐,惹到這家夥,相信我,也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劉闖已經腦門見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麽睚眥必報的嗎?

    他還真想對了,對於郭永坤而言,家人就是逆鱗,誰敢觸碰,就必須付出代價。馮成剛的例子就是很好的證明。

    倘若誰從他哥身上坑走六萬塊,還能快快活活的,難免日後不會有六十萬、六百萬、六千萬,甚至更糟糕的事情!

    因為今後他必然越來越有名,也越來越有錢,他的家人自然也一樣。

    他就是要讓有心人明白,敢越雷池者,殺無赦。在家人方麵,哪怕再小的事情,他都會必究到底!

    “帶走。”鬼哥瞥了林大強一眼,右手一揮。

    他雖然隻帶了兩個人,但這倆人的氣勢,跟林大強的一眾手下,可完全不同。單看樣子,都能感受到一股狠辣。

    無人敢阻攔,也生不起這個心思。

    “大哥……”

    劉闖這下才慌了。

    林大強暗歎口氣,囑咐道:“你盡量配合吧,有什麽遺漏趕緊告訴人家。”

    他也是毫無辦法,勢比人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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