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

    郭永坤上午和下午各向體育研究院打了一通電話,但歐陽嘯還是沒迴,而且接電話的姑娘明顯已經不耐煩了。

    夜晚。

    郭永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坐以待斃不是他的性格,要是歐陽嘯眼下身在別處還好說,可對方卻在禪城。

    那他與老李接觸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因為倆人本就是舊識。

    老李這家夥雖然沒上過一天學,但自幼身體素質好,少年時期喜歡玩球,被縣體委看中,在因得罪領導,被下放到瀕臨破產的三水酒廠之前,已經是縣體委的一名副主任。

    郭永坤不是沒考慮過直接跑到三水酒廠截胡,隻是他在腦子裏設想過種種可能性,成功的概率並不大。

    首先,他能不能進入酒廠還得兩說。

    另外即便進去了又怎樣?

    他還能當著老李的麵搶生意不成?

    畢竟倆人是舊識啊,他算個啥,哪有他說話的份兒?

    而想要在偌大的禪城中找到歐陽嘯就更不可能,他甚至連對方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歐陽嘯跟老李不同,老李畢竟是風雲人物,郭永坤確信自己一眼就能認出,但歐陽嘯這個健力寶發明者,社會上關於他的信息並不多,若非研究過健力寶發展史的人,可能連這個名字都不知道。

    總之歐陽嘯身在禪城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郭永坤現在隻能做最壞的打算,那就是他和老李已經接洽。

    但這並不意味著自己就徹底沒戲,如果上輩子的那些資料沒錯的話,老李支持歐陽嘯研究健力寶的這個過程,其實並不輕鬆。

    很簡單的道理,廠裏沒錢。

    最終他不惜壯士斷臂,停掉了自己好容易弄起來的強力啤酒生產線。

    所以此事並非簡單碰個頭,三言兩語就能達成協議的。

    郭永坤還有機會。

    隻是或許他已經輸掉了一籌。

    所以必須想辦法彌補。

    那麽,到底該怎樣彌補呢?

    ……

    第二天上午,郭永坤再次厚著臉皮往體育研究院掛了一通電話,結果……

    “沒迴!啪!”

    對方就掛了線。

    其實是一個性格還算不錯的姑娘,硬是被他搞煩了。

    他也很無奈啊,但電話還得打,因為歐陽家的戶口他還調查清楚呢。

    隻是他再打顯然不合適了,得找幫手,而且要出狠招!

    他已經了解到,體育研究院作為科研研發機構,院內不適宜住人,所以裏麵的職工都另有住房分配,而且並不集中。

    歐陽家到底住在哪裏,他始終沒打聽到,對方小姑娘或許不信任他,又或許懶得查,再或許真的不知道。

    而這,就是他當前必須搞清楚的東西。

    午飯就在賓館附近解決了一頓,這裏有一家國營小餐館,專賣籠仔飯。

    也是南方沿海地帶的一個特色了,就是用那種蒸小籠包差不多的竹籠子,底下鋪上荷葉,上麵盛有米飯,然後將各種菜品……例如臘腸、臘雞、臘肉、香菇滑雞等等,蓋在上麵蒸熟即可。

    味道也還不錯,菜品嫩滑,米飯透著股荷葉的清香。

    下午郭永坤就在賓館周邊晃蕩起來,背包自然是不離身的,每每遇到供銷店……或許叫士多店更合適一些。

    也是本地的獨特稱謂,本世紀二三十年代時,南方沿海一帶洋鬼子特別多,人們也學了一些俏皮話,習慣性地將那些洋煙紙店稱之為“士多”,就是英文store的音譯,後來就一直沿用下來。

    每看到一個士多店,郭永坤總要走近探查一番。

    如果是國營的,扭頭就走。

    可惜的是,截至目前為止,他還沒遇到一家像他哥那樣的代理店。

    於是不得不向更遠的地方尋找,幾個小時匆匆而過,約莫接近下午四點鍾時,在一條小巷子的拐角處,郭永坤終於發現一個目標。

    很小的門麵,還沒有他哥那間鋪子大,門外有一套塑料連體桌椅,旁邊靠牆的位置堆放著一筐筐喝完的空可樂和汽水瓶子。

    眼下雖然隻是三月初,但羊城這邊的氣溫並不低,有二十度左右,顯然可樂和汽水已經開始走俏。

    老板是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禿頂中年人,微胖,頂著一個啤酒肚,就好像那種求學失意,不得不迴家開個小賣部混口飯吃的模樣。

    “靚仔,出差還是旅遊啊?”

    他見郭永坤操著普通話買了瓶本地產的桔子汽水,笑著搭話。

    “出差。”

    郭永坤笑了笑,自顧自地喝著汽水,之所以沒有馬上行動,是因為鋪子裏還有一個客人。

    等了約兩分鍾,這名客人終於買了一瓶嶺南一帶很出名的紅曲酒走了。

    “老板,有筆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老板這個稱唿內陸地區還未流行,至少得等到84之後,但在南方沿海已經是一種很常見的稱謂,鵬城那邊改革開放搞得如火如荼,從港城那邊過來的生意人,本地人都稱唿為老板,指的大抵就是有錢有身份的意思。

    而如果用在本地人頭上,那就是一種很高規格的尊稱。

    南方沿海跟內陸終究不一樣,這個年代,這邊的大多數人已經不拿有色眼鏡看有錢人,也不會在乎人家的錢是怎麽來的,有的隻是豔羨和追求。

    “什麽生意?”

    老板眼前一亮,也有些狐疑,心想一個外地佬能有什麽生意給他做。

    隨即,郭永坤便將早就想好的計劃說了一遍。

    “什麽?!”

    老板一聽,給嚇懵了,舌頭打結道:“你……你你想讓我冒充公安?”

    郭永坤豈能不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份,也不迴話,而是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大團結,放在櫃台上。

    老板瞅了瞅後,搖頭道:“那也不行。被抓住要坐牢的!”

    “誰知道?”

    這年頭的電話又沒有來電顯示,或許一些特殊部門有能力追蹤到電話來源,但隻是打個電話查詢一個地址,又不是什麽大事,誰會去查?

    郭永坤依舊不說話,反手又是一張大團結拍過去。

    老板咽了抹口水問,“你查別人的家庭住址幹嘛?”

    他顯然有些顧忌,擔心對方想幹壞事,否則這個錢倒也不是不能賺,正如對方所言,就是打聽個信息,應該不會有人在意。

    “不是別人。我是他家遠房親戚,本來有張紙條,上麵有地址和電話的,結果坐車時……”

    又是那番說辭拿出來,完了郭永坤還掏出廠裏開的介紹信,用以證明他不是壞人。

    老板仔細查看過後,算是長出口氣,又問,“那你怎麽不真去公安局打聽,要我假冒?”

    “這不是圖方便麽,再說了,我這人生地不熟的,公安局在哪裏都不曉得。你知道不,我過來時打的出租車,花了138塊啊!搞得我現在車都不敢坐。”

    郭永坤說著,又掏出一張大團結放在櫃台上,“老板,你行行好,幫個忙吧。”

    三十塊錢,打通電話。

    這麽好賺的錢,老板終究沒能矜持住,他有時候一個星期都賺不了這麽多。

    “哢哢……”

    是卷閘門拉下的聲音。

    老板按照郭永坤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操著一口正宗白話。

    大抵的意思就是,我是公安局的,問一下你們研究院那個歐陽嘯的家庭住址,他有個遠方親戚走丟了,找不到地方,跑到我們這邊來了。

    事實證明,這一招非常奏效。

    體育研究院那邊不可能沒有職工信息,很快就報過來一個地址,老板用記賬的藍芯圓珠筆,寫在一隻空煙盒上。

    “是不是個姑娘接的?”

    地址到手後,郭永坤問。

    “對。”

    好吧,郭永坤不愛她了,本來還覺得聲音挺好聽的。

    “你這個地址離體育研究院很近啊!”

    老板突然說。

    “哦?”郭永坤眼前一亮,問,“多近?”

    “就在研究院南邊,你沿著和平大道走兩站路就到了。”

    郭永坤心頭一喜,感覺這老板人還不錯,除了三十塊錢外,又在他這裏買了幾瓶罐頭,兩筒麥乳精,以及一兜蘋果。

    畢竟登門拜訪總不能空手吧?

    是的,這就是他想到的出擊方式,看能不能搞定歐陽嘯的家人。

    除此之外,他思來想去,似乎也沒有其他招了。

    反正不能坐以待斃。

    登門送禮啥的,雖然不見得能抹平老李那邊的先天優勢,但多多少少會有些作用。

    拎著禮物,郭永坤也沒有盲目衝過去,因為眼下差不多下午四點的樣子,也不知道對方家裏有沒有人,以免撲個空,他先迴到了賓館,打算晚飯後再行動,反正不遠。

    一般來說,這個時間點,家裏總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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