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兵圍西安已過去半個月。


    納蘭明珠的賑災銀糧,從襄陽城送到西安,再運往陝甘寧各城。


    胤禩與胤禛也與納蘭明珠交接,商人都不覺得此案如此簡單,這青蓮教背後一定有大資本在操控,否則哪如此容易就能控製一城百姓?但後續調查也交給納蘭明珠,學問或許他沒多少,查案之類的事情卻對浸淫官場幾十年的明珠來說,毫無困難。


    兩位阿哥告別富善都統,迴京路上倒是一點都不著急——主要是胤禩想要走走玩玩,好好看看這個時代下的民生百態。


    又一個月後,納蘭明珠也迴來了,一身血腥氣的迴來了。


    看來,在西安城中他可是殺了許多人。


    此案才算是正式了結。


    胤禩、胤禛等到納蘭明珠迴京,三人才一起進宮述職。


    這次走進皇宮,卻給人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胤禩隱隱聽到音樂聲,不似華夏弦樂那種青翠欲滴、粽粽如流水的悅耳,也不是傳統管樂那種厚重,而是一種在他記憶深處,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音,簡明、輕快。


    等走近乾清宮,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小提琴嗎?


    進入乾清宮,果然看到有人在演奏樂器,這些樂師皮膚粗糙,卻更白皙,眼睛瞳色也有藍綠黃各異,頭發也基本上是以淡黃為主——一支西洋演奏樂隊。


    “明珠,老四、老八,你們來的正好,陪朕欣賞欣賞這些西洋樂器,雖不是我國樂器那般恢弘,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樂隊正在演奏的這一曲,胤禩叫不上名字,似曾相識——信息大爆炸時代裏,音樂真的太多了,誰還會靜下心去聽古典音樂——但他也能從明快、感情傳達中認出這曲的演奏風格,是巴洛克藝術。


    一曲畢,康熙喜笑顏開。


    “這些是西域什麽不列王國送給朕的宮廷樂隊,那個托腮像弓弦一樣的叫做什麽沃鈴,更大的那個叫做缺漏?是這樣讀的吧……置於地上的龐然大物叫做哈婆。”


    沃鈴就是小提琴,缺漏就是大提琴,哈婆就是豎琴。


    聽康熙念英文讓胤禩感到有點好笑。


    “這西洋音樂分八音,這八音樂律轉圜高下、循環往複、又迴到本來音節,倒是比宮商角徵羽更加豐富,朕打算推而廣之。”


    康熙不僅這樣說,也早已經這樣做了。


    在胤禩等人處理陝西災情時,就有西方國家使團入京,不僅帶來宮廷樂隊,隨之而來的還有傳教士。所來目的明眼都能看出來,說得難聽點,就是文化入侵、宗教入侵。


    你看康熙帝,不就被西洋音樂給俘虜了?


    這洋鬼子真是亡我之心不死,沒想到那麽早就開始試探了?


    胤禩心中有些慍怒,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的皇帝還是他老子,而康熙從很小就開始喜歡音樂,大概是他小時候爹不疼、娘地位太低也沒法愛,還長了天花被送到宮外自生自滅,內心空虛,所以喜歡上能夠排憂解難的音樂。


    隻能說,這次西方人剛好戳中了康熙皇帝的喜好。


    康熙一高興,也就同意了傳教士們的傳教請求,好在他也沒犯糊塗,隻允許傳教士在京城活動,這也算是能夠隨時監督這些西洋人的辦法。


    三人述職完畢,也沒有多待。


    胤禛滿門心思現在都是少年人的煩惱,明珠則年紀大了,對音樂實在欣賞不來——或許他兒子會喜歡。


    胤禩同樣如此,對西方古典音樂無法欣賞,尤其是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藝術,除了無病呻吟還是無病呻吟,而且現在的演奏樂隊還沒發展成大氣磅礴的管弦樂隊——要八爺評價這個時期的西方音樂,四個字:味如嚼蠟。


    這倒不是胤禩孤翼抬高東方貶低西方。


    看看清朝時已經有什麽了?琴、瑟、箏、笛、鼓、管、塤、缶、築……還有最古老的編鍾,隨便挑幾樣出來,是真的能夠吊打同時期西方音樂的——這時候,薩克斯、鋼琴等等還沒發明出來,西方音樂可不就是如同剛會走路的幼兒?


    從皇宮出來,胤禩鬆了一口氣。


    自從分府後,他每一次入宮都有種壓抑之感,好像被人呃住喉嚨難以唿吸。


    晚上,八爺便和艾礠還有額爾赫,來到探春閣玩耍。


    這時代沒有什麽娛樂方式,也就是到茶館聽書,或者到戲院聽曲,這兩個都不是胤禩喜歡的,還不如來探春閣看看小姐姐,雖然才不過一十二歲,沒法提槍上陣,但欣賞一番也不失是一種樂趣。


    探春閣雖然是京城中最大的尋花問柳地,也是賭博削金窟,卻同樣是個聚集了四九城中,大部分文人雅士的高級文化場所。因此,探春閣幾乎每晚都會舉辦詩詞歌會,而這種詩詞歌會的形式,也延續到民國時,與西方聚會糅雜在一起,演變成達官貴人家的文化沙龍。


    等三人結伴來到探春閣,今晚的詩詞會已經開始。


    難得竟然是一場有競爭、有獎品的詩詞會——這在探春閣真不多見,此地背後掌控者鈕鈷祿氏是出了名的吝嗇,說是一隻隻進不出的貔貅也不為過。


    明麵上,探春閣掌櫃的姓張,是個漢人,但其背後東家,實際上是鈕鈷祿戴保。


    這戴保沒什麽好說的,今年三十有六,是鈕鈷祿家一閑散公子哥兒,其有一子名為鄂羅爾善,立誌要成為大將軍,如今拜三等侍衛,負責皇宮安全守衛。


    胤禩或許不知道戴保是誰,但聽到鈕鈷祿鄂羅爾善,再加上這惜財如命的作風,還不知道這一家子背景,那可真就是豬了。


    在未來,這鄂羅爾善會有個兒子,名叫阿哈頓色,打仗勇猛無匹,封爵三等輕車都尉,卻因為戰死前都沒子嗣,因此被爾善二兒子常保繼承。


    這常保也不是隨便什麽人,官拜一等雲騎尉,是晚年康熙的隨行侍衛。但他更有名的是有個未來幾乎無人不知的兒子,鈕鈷祿善保——這名字沒聽過不重要,但善保的漢名可就無比響亮啦,便是那位貪了幾個國庫的傳奇大貪官和珅。


    看來和珅愛錢這事兒,還真不能怪他,敢情這是家族遺傳——這探春閣每年都不知道可以賺幾個國庫。


    詩詞會如火如荼,有點墨水的都會吟詩作對上幾句,都因為今晚獎品,一個稀罕的東海紅珊瑚盆景。


    有多稀罕呢?


    高兩尺、寬八寸,紅豔豔的毫無一絲雜色,即便在這天下財富匯聚的四九城中,也是獨一份的東西。


    在場的都是很有見識的人,畢竟這兒入場費就要一兩銀子,普通百姓也進不來,尋常讀書人咬一咬牙或許能夠聽個響,卻連一壺最便宜的茶水都點不起。


    眾人爭先恐後,無論迴答是否切題,反正先作詩一首。


    看的胤禩大覺有趣,這一夜倒不會顯得那麽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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