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官軍想要上來殺掉何曼,卻被同樣想要上來擊殺郭典的黃巾軍所阻擋。


    兵戈從兩人身旁不停閃過,盔甲甩動之聲混合著金鐵交擊的鏗鏘之音,唯一相同的隻有那一句殺聲,以及帶著同樣腥氣的血液,灑在空中,也灑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的腳下。


    “殺——!”


    突然一聲虎嘯般的怒吼迅速接近,周倉從側麵繞了過來,其勢不弱奔馬,快似流星,眾兵皆不能攔,迅然插入兩人中間,一刀劈下,將槍杆和戟杆全部劈斷。


    猝狹之間,兩人同時失了支撐,但手上腳下,勁力依舊不減,拿著斷杆依舊往對方刺去。


    周倉也再度舉起長刀,劈向郭典,眼看就要授首之時。


    嗖嗖兩聲!


    兩支利箭一左一右幾乎是先後腳的區別,分別射向周倉的何曼。


    “休傷我家使君!”


    有人在後方大叫著。


    硬弓之力,順著箭矢,深入兩人肩頭,如同兩記壯拳,打在兩人肩上,使得兩人氣力一減,速度驟降。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旁邊郭典的親兵眼疾手快,抱住自己主家的雙手雙腳,硬是將其拖迴到了官軍陣中。


    周倉何曼兩人怒罵一聲,抬頭望向射箭之人,周倉不認識,可何曼心裏就炸了窩。


    “曲周校尉!”


    “今日,你和你家使君必有一人死於此地!”


    何曼高聲大唿,不顧自己肩頭的傷勢,棄了斷杆,從地上撿起一柄漢軍長戟,再度往前衝殺。


    “何曼!何曼!你受傷太重了!先退下!讓我來!”


    周倉傻眼了,急忙叫他先下來治傷,這裏由他攔阻,但心頭怒意熾盛的何曼卻怎麽也不聽了。


    周倉無奈,隻得緊緊跟上,衝殺在側,隨時助他。


    曲周校尉沒有聽見何曼的唿喊,他現在已經是恍恍惚惚,聽不清也看不清周圍的景象了。


    他傷勢未愈,又是騎馬急奔,又是拉強弓硬弓,腰部,肩部,以及背部的傷口如今都已經崩裂開來,血氣極度翻湧,從丹田直衝泥丸宮。


    在憑著最後的意誌射出那兩箭後,他的雙目和雙耳就湧出了血淚。


    眼睛如同蒙上一層紅布,遍觀世間隻餘血色,耳邊聽到的盡是血河流淌之聲,隻隱隱聽到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騎士,隻看到血色的人形,看不見具體的模樣,但他已經不在意這些了,開口道:“使君可曾救迴了?可平安?”


    話說出口,他自己聽著都好像不是在自己嘴裏發出的,朦朦朧朧。


    騎士迴話也是時大時小,時遠時近,“報……尉,使君……救……平安。”


    他聽到了關鍵詞,使君平安,於是放慢馬速,微微頷首,“扶我下馬,領我去見使君。”


    騎士這才注意到自家校尉麵目的不對之處,急忙低下頭去,靠近他,拉住他的馬韁,讓兩馬保持在同一速度,緩緩停下,隨後扶他下馬,擦去了他麵頰上的血淚和雙耳流出的血滴。


    拉著他的手,引他來到被眾人圍住的郭典麵前,抱拳道:“使君,校尉已到。”


    郭典剛剛拔出槍頭,簡單包紮了一下,見到曲周校尉到來,瞬間熱淚流淌,狠狠擁抱了他一下謝道:“今日死局,多虧卿救!”


    曲周校尉麵無表情地說道:“今時兵兇,使君無需多言。”


    “另有大事,我率巨鹿城中最後的三千兵馬出城,如今巨鹿已是空城,還請使君乘我之馬,衝出重圍,帶著兵士迴到巨鹿城中,主持大局,否則賊寇左右兩軍若是趁機攻城,則頃刻而下矣。”


    到得此時,郭典也已經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現在士氣已經衰落下去,他不能等到士氣竭盡的時候再後撤,那就真完了,現在撤退還能保存部分軍力,於是點頭道:“好,吾與你同迴城。”


    “賊軍勢大,若無斷後,則我軍萬餘將士必不能脫困。”


    郭典剛想開口說自己留下斷後,讓曲周校尉領著人突圍,撤退迴城,就聽到曲周校尉言。


    “吾自願留下斷後,請使君先往,吾後來匯合。”


    官軍要想撤退,同樣也要撕開周倉帶來的一萬黃巾伏兵,曲周校尉救援時衝的太快,直接衝透了包圍,沒有留下人手護衛逃生通道,因此他們還是處在被包圍的狀態。


    這一前一後,無論是突圍還是斷後,都需要有人衝陣,無非一邊人多些,一邊人少些罷了。


    郭典也不堅持,抱拳以別,“待迴到巨鹿城中,吾再好好言謝。”


    兩人倶是七尺男兒,不複多言,就此別過。


    郭典騎上馬匹,帶著大部人馬往後方突圍,企圖撤迴巨鹿。


    曲周校尉則拿起一杆長戈,邁步前往黃巾營寨方向。


    此時的黃巾軍士氣大振,何曼與周倉兩位勇猛部將衝殺在前,尤其是作為生力軍的周倉,雖然身材孔武,力大如牛,手中兵器也是略顯笨重的長刀,身法卻輕靈,腳步騰挪之間,遊刃有餘,不似軍中大將,卻好似市井遊俠,左一刀右一刀,神出鬼沒。


    好多正在僵持中的士卒,莫名其妙地就被這不知何處而來的大刀給斬傷,偏偏他還力大如牛,一刀便斬下頭顱,連聲哀嚎也不曾叫出,讓其隻能對著閻王爺說理去。


    曲周校尉頂在前線,和漢軍組成陣列,長戈一板一眼地刺出,收迴。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自然也不知道,此前在曲周城上,與他數度麵對麵拚殺的黃巾將領,何曼,就在他十步之外。


    何曼看他卻看的清清楚楚,縱使肩頭傷口不斷流出血液,每揮舞一次長戟,就感覺手臂好像要掉下來一樣,但他依舊衝在最前麵。


    “現在不是退下治傷的時候,不是現在!”


    “起碼要等我殺掉曲周校尉,這個屢次壞事的官軍將領,再不能使他逃生迴城!”


    何曼將自己沒能擊殺郭典的怒意,和沒能攔下郭典的羞愧,全數傾瀉在曲周校尉身上。


    就像他之前含憤所言,“今日,曲周校尉和巨鹿太守,必有一人死於此地!”


    “死來!”


    何曼領著黃巾士卒,衝向了漢軍陣列,長戟深深刺入曲周校尉的胸膛內,兩人的血液都滴落在地麵上,交匯在一起。


    周倉見曲周校尉已死,立刻高聲大喊,“你們校尉已死!校尉已死!”


    漢軍士氣再度衰落。


    張燕張寶兩人也趁機大喊:“漢軍已敗!斬殺郭典!”


    “前方騎棗馬者為郭典!不要放走了他!”


    恰好負責防禦另外兩麵城牆的黃巾軍也趕到,聽到喊聲,也急忙唿應:“地公將軍令!殺巨鹿太守郭典!殺棗馬騎士!”


    數十萬黃巾洶湧而來,隻為誅殺那一匹棗馬上的騎士,巨鹿太守,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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