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邊吃邊聊,氣氛輕鬆愉快,一餐飯吃了一個時辰。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宋伯進屋點上燭火,三人邊喝茶邊閑聊。


    正說著,宋伯進屋說道;“老爺,孔小姐的人迴來了,您現在見不見?”


    宋濂答道:“讓他進來吧!”


    宋伯答應一聲,轉身出門讓站在門外的孔原進去說話。


    孔原進到屋內,把一個小木匣雙手遞給孔克揚,然後站在一旁等著問話。


    孔克揚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木匣上的鎖,匣內有張卷著的白紙。


    孔克揚放下木匣,打開紙看了看,隨手遞給旁邊的鍾離,說道;“這個人沒什麽,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鍾離接過後,隻見紙上寫道:“李善長,字百室,濠州定遠人,現居住揚州南河下西六裏,今歲四十。少讀書,入私塾四五年,從小家境一般,父母早亡。成年後因行為處事公允合情,被鄉裏推為祭酒;後至揚州,從事經紀,見識頗廣;喜交接朋友,為人大方,家中收藏書籍多為法家學說。”


    鍾離把紙張遞給宋濂,宋濂接過後看了看還給鍾離,說道:“喜歡法家,看來這個人是個喜歡講秩序,會協調的人;加上行事公允,應該人品上問題不大。”


    孔克揚對孔原擺擺手,說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孔原答應一聲抱拳行禮後退出門外。


    孔克揚說道;“人的情況就是這樣,往常經曆也一般,先不說推薦給朱元璋有沒幫助,鍾離,你怎麽會對方會選擇朱元璋而非張士誠或者劉福通呢?”


    鍾離想了想說道:“我還真沒想到有什麽好辦法,孔小姐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孔克揚搖搖頭表示暫時想不出有什麽好的辦法,宋濂說道;“既然這個李善長曾主動邀請你去他家做客,那你就主動去見他。”


    鍾離問道:“見他容易,見後怎麽說?直言把他推薦到我大哥那裏嗎?”


    宋濂說道:“在家說話自然不用太謹慎,可以談你們在飯館裏的話題,也可以隨意聊天,等說到通過他對各方勢力的看法後再做決定,如果他不反對或者對朱元璋沒有明確不看好,可以借故向他提及,然後看看他的態度就是了。”


    孔克揚接口說道:“這樣也可以,想的太多有時候可能起不到好的作用。不過你的身份還是要隱秘些,先不要透露太多。”


    鍾離點頭答應,說道;“我會注意的!”


    孔克揚起身說道:“好了,沒事我就走了,還有一堆事要忙。”說完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轉身朝鍾離問道:“你最近行程如何?什麽時候去張士誠那邊,我好提前安排時間。”


    鍾離說道:“見完李善長就沒事了,如果可以,我們就後天一早出發如何?”


    孔克揚想了想,說道:“好,到時候通知我就行。”說完擺擺手,邁步進入到黑暗之中。


    孔克揚走後,鍾離又和宋濂閑談幾句,也提出告辭,太晚了趕上宵禁就無法出門了。


    因為東西和馬匹都在客棧,宋濂也沒留鍾離,告訴他一切小心行事。


    第二天一早,鍾離吃罷造反,就朝李善長居住的地方走去,在路上鍾離買了些禮品拿著。


    臨到李善長的家,鍾離停住找人打聽了一下李善長的具體位置,按照描述鍾離來到胡同裏一個小院門前。


    鍾離邁階敲打門環,不一會兒從門內傳出一個女人的話聲。


    門被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在鍾離麵前,看著鍾離眼生於是問道;“您是?”


    鍾離笑著說道;“我叫何四,揚程幫的,來拜訪李百室李大哥。”


    女人嘴裏哦哦了兩聲,連忙把鍾離禮讓進來。


    小院不大,三間正房,兩間東房,地麵青磚墁地,地麵打掃的很幹淨,可以看出主人家是個愛幹淨的人。


    女人帶著鍾離來到院裏,朝著正房喊道:“善長,善長,有客人來了。”


    李善長聽到聲音,從屋內迎出來,抬頭看見鍾離,神情微微一愣,然後馬上臉上堆滿笑容,張開雙手緊走進步來到鍾離麵前,握住鍾離的手說道;“兄弟真是信人,令寒舍蓬蓽生輝啊,來來來,快快請進!”說完對身後的女人說道:“快給我兄弟沏茶!”


    李善長帶著鍾離來到中堂客廳,中堂的客廳不算大,北麵牆上掛著三張條屏,條屏上是刻有人物山水的木刻畫;挨著北牆下是一張條案,條案上右側放著一個花瓶,花瓶裏插著一根雞毛撣子,左側放著一個鑲有白色石頭的小插屏,條案中間是一個銅爐,銅爐裏一隻香正燒著,冉冉升起一線青煙;條案下是一張八仙桌,左右兩把靈芝椅;兩側牆角的白色的缸裏是兩株高大的綠植;屋裏的地麵也是青磚鋪地,一眼看去房間布置的整齊而又幹淨。


    鍾離拿起禮物遞給李善長,說道;“初次登門,一點小禮物還請笑納!”


    李善長接過禮物,嘴裏連連稱謝,禮讓鍾離到客位坐下,女人端上茶來,給兩人放下後就悄聲走出屋門。


    李善長指著女人的背影說道;“這是賤內,家裏人口少,裏外就靠她來照應了。”


    鍾離說道:“一看嫂子就是一位持家的能手,把家裏收拾的非常妥當,李大哥好福氣!”


    李善長哈哈笑道:“也就這點長處了!來,喝茶,喝茶!”


    李善長喝了一口茶,說道:“何兄弟今日拜訪,可是有事情?”


    鍾離答道;“並沒有什麽事,昨日和大哥吃完飯後就迴到我們船幫,本來我是準備押運貨物到大都的,結果前段時間,也就是大哥說的我們的貨物被張士誠扣押——現在不能再走貨物了,我也就閑下來了;先前我一直到處亂跑,也沒什麽朋友在揚州,所以就來大哥這裏拜訪拜訪。”


    李善長聞聽笑道:“這就對了,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們都是濠州人,在揚州我們就是一家人,理應多走動走動。”


    鍾離接口說道;“是啊,這不今日就冒昧前來拜訪大哥了嘛!”


    李善長點點頭說道:“我在揚州居住多年,我對你們揚程幫還是有些了解的。你們在黑白兩道可以說都能吃的開,但這次偏偏遇到張士誠,你們的貨物被扣,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鍾離問道:“情理之中怎麽說?我聽管事的說,我們和張士誠一直並沒有什麽衝突,甚至之前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來往,這次貨物被扣,管事的曾經派人和張士誠那邊溝通過,卻偏偏避而不見,不知道是何道理。”


    李善長答道:“很簡單啊,站的位置不同了而已,兄弟在幫內所居何職啊?”


    鍾離答道:“我負責大都貨物的接收運調。”


    李善長聞聽說道;“這就是了,看來你多在大都那邊,對這邊的情形還不太了解,或者有些東西你還接觸不到;之所以你們揚程幫和張士誠產生衝突,剛才說了是站的位置不同,為什麽這麽說呢,你看啊,先前的時候你們和他們有生意首先是你們能滿足他張士誠的需要,而張士誠對你們又有所求,這樣自然就有了生意往來。


    現在呢,張士誠占據泰州、興化,還控製了江南最大的鹽場,你別忘了,朝廷將近一半的稅收來自鹽稅,可以說現在張士誠最不缺的就是錢;有了錢自然就有糧草,有了錢自然也就有人跟著。


    現在張士誠正猛攻高郵,又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你們揚程幫這時候還幫著朝廷運送漕糧,他張士誠不扣押你們的船扣押誰的;要是我,我也會扣押你們的船,因為朝廷弱一分,就相當於他張士誠強一分,其實就這麽簡單的道理。”


    鍾離聽後,想了想,說道;“這麽說,這事情還麻煩了!”


    李善長答道:“說麻煩也不麻煩,說不麻煩也麻煩。道理很簡單,他張士誠是氣你們幫朝廷,或者說這個時候了揚程幫還不懂的站位;我敢說,隻要揚程幫投靠張士誠,張士誠肯定會把船完璧歸趙。”


    鍾離答道:“這不可能,我們揚程幫的生意可不隻是揚州一處,可以說運河南北,長江兩岸都有生意,怎麽可能為了這一處的生意就投靠張士誠呢?”


    李善長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們揚程幫的想法?”


    鍾離答道:“自然是幫內的主張。”


    李善長點點頭,說道:“如果是你們船幫的意見,我看還是很好的。最壞就是損失一些,但不會傷及根本,如果你們真的投靠了張士誠,未來恐怕損失才是更大。”


    鍾離哦了一聲,問道:“李大哥這話從何說起呢?”


    李善長笑道;“因為我並不看好他張士誠。”


    鍾離問道:“根據何在?”


    李善長慢悠悠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說道;“很簡單,張士誠的現在動作不對,為什麽說不對呢,你看啊,張士誠和他起家的這些人都是太駒鹽場的鹽民出身,當然,我並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意思,我是說,他們起兵以後,先是攻占泰州,原因是這些人的家人大多都在泰州,這說明這些人並沒有格局,我也不是說做事不顧及家人,而是說從此可以看出人的格局來,其次呢,張士誠兵不血刃拿下興化,然後兵力大漲,這才算是有了些基礎,也是迄今為止他張士誠走的最對的一步棋;然而,這時候朝廷招降,他偏偏殺了高郵知府李齊,殺了就殺了,朝廷對一個小小的高郵知府也未必放在眼裏,更錯的是他竟然揮兵攻擊高郵,高郵是什麽地方,那是運河的咽喉要道啊。


    再者,反抗朝廷的人馬有好幾支吧,當年為什麽脫脫丞相竟會親自帶兵剿滅徐州的紅巾軍呢?很簡單啊,就是因為他們卡住了運河,讓南麵的糧食、鹽稅等都無法北運,當然,殺雞駭猴的目的也是有的,但主要目的還是前者;你想想,這時候張士誠攻擊高郵,一旦拿下高郵,那高郵不就是第二個徐州了嗎!如果揚程幫這時候投靠張士誠,拿迴船隻糧食,到時候朝廷再拿高郵開刀來攻打張士誠,到時候你們揚程幫又當如何自處呢?”


    鍾離問道;“這麽說,大哥認為張士誠將來必敗?”


    李善長答道:“當然,前提是張士誠攻下高郵。”


    鍾離又問道;“如果張士誠現在不進攻高郵,後撤一步呢?”


    李善長答道:“後撤一步隻能暫時安全,隻要不威脅到朝廷漕運,朝廷暫時就不會把他怎麽樣。而且,隻要張士誠不進攻高郵,那麽對朝廷的威脅自然會轉移到劉福通那裏,所以說相對來說,張士誠會暫時安全一些。”


    鍾離繼續問道:“那朝廷不會同時剿滅劉福通和張士誠嗎?”


    李善長笑道:“當然可以,隻是朝廷恐怕現在有心無力吧。打仗打的是錢糧,張士誠截住了朝廷大部分的稅收和糧食北運,朝廷從哪裏籌集那麽多人馬呢?再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總要先籌集糧草吧,而籌集糧草自然是南方優於從北方帶過來;糧食好說,江浙一帶盛產糧食,但錢呢,朝廷稅收很大一部分在張士誠那裏,怎麽籌錢?”


    鍾離說道:“朝廷不能學河南嗎?利用當地的地方軍和豪強地主組織的軍隊來抗擊張士誠。”


    李善長說道;“可以啊,不過從籌劃到實施需要多久呢?半年?還是一年?朝廷能否堅持那麽久?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除非朝廷封官許願,強迫各地豪強組織人馬。這點還要看各個地方是否願意配合。”


    鍾離說道;“這麽說,張士誠是死定了,隻是遲早的問題了?”


    李善長嗬嗬一笑,說道:“還是那句話,就看他張士誠下一步具體怎麽做了!”


    鍾離聽後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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