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一點一滴的慢慢滑過,過了良久,宋濂從沉思中醒了過來,看看鍾離說道;“鍾離,雖然我現在無法答你生命的意義,但你也不要因此而頹廢不振;你可以在以後慢慢尋找,說不定你自己就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到時候我也還要你幫我來解惑。”


    鍾離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搖了搖頭說道;“先生都不能解決的問題,我怎麽可能會想明白,先生太高估我了。”


    宋濂搖搖頭說道:“不然,人生也是一場修行,修行講究頓悟,這個頓悟可不分你我,年長年幼,達者為師就是這個意思。我宋濂讀了這麽多年的書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鍾離年紀輕輕就能想到,這點我遠不及你,從這個角度來說,你並不比我差。就像吳先生讓你遊曆一樣,問題想不明白可以先放下,在以後的經曆中慢慢體會,慢慢尋找就是。”


    鍾離點點頭,說道;“先生說的有理,那就先不想了,還是先顧眼下的事情。”


    宋濂見鍾離可以快速從負麵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不由心中暗暗點頭。


    宋濂對鍾離說道:“先前我們談的很多了,眼下要緊的就是讓朱元璋做好具體規劃,我對他的發展方向沒有不同意見,也支持你的想法。但還是不要用蠻力,說清楚之後讓對方主動想著加入到朱元璋的隊伍中是最好的。”


    鍾離點頭同意,對宋濂說道;“先生,您可聽說過一個叫李善長,李百室的人?家也是定遠的,現在在揚州。”


    宋濂低頭細想,嘴裏不停嘟囔著:“李善長,李百室,定遠。”


    過了一會兒,宋濂說道;“腦子裏沒這個人的記憶,怎麽突然說到這個人?”


    鍾離就把在飯館遇到李善長並請自己吃飯的經過說了一遍。


    宋濂聽完,撚著胡須說道;“這個人倒是有些不俗,能判斷出這麽多事。看來是有心人啊,隻是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底細,是因為同鄉故意告訴你的還是有意告訴你的;如果是後者,那就要多想想了。”


    鍾離說道;“我也考慮到這點,先前問我居住在哪兒,我故意沒說,我隻是說我是幫孔小姐的揚程幫做事;但他還是主動留下他跟我說的居住地址,讓我在方便的時候去家裏做客。”


    宋濂說道;“你有想法?”


    鍾離點頭說道:“是啊,既然我出來就是幫大哥找一些人,這個叫李善長的我聽他的講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大哥那裏現在缺的就是一些能夠提供計謀和謀劃的人,所以我想著如果可以,就推薦到我大哥那邊。”


    宋濂說道;“你的想法不錯,但要了解徹底這個人的底細才好,別是朝廷的人被你引薦到朱元璋那裏,一旦朝廷和朱元璋開戰,那可能就會遭受滅頂之災,不可不慎。”


    鍾離點頭說道;“這點我明白的,隻是如何探查這個人的底細呢?跟蹤他嗎?”


    宋濂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擅長,還是問克揚吧。”


    鍾離略有尷尬,說道:“這什麽事情都要麻煩她,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呢!”


    宋濂笑道;“這個你可想錯了,克揚可是一直對你很關注的。前些天還對你化解郭子興和孫德崖的衝突大加讚賞!”


    鍾離答道;“這哪裏還值得讚賞,還是沒有考慮周到,郭帥本來說不見孫德崖的,卻突然去了孫德崖的大營,把孫德崖扣住,才讓事情出現反複。”


    宋濂接口說道;“濠州的問題說道底還是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當然這和他們幾個人的眼界格局有關,克揚說濠州各帥當中唯一能入眼的也就朱元璋了,還預測將來如果朱元璋能有所成就,離不開你鍾離的幫助。”


    鍾離謙虛的說道;“孔小姐這是太高看我了,我哪裏會有那麽大作用,我大哥不是外人,有能力幫把手就幫把手而已。”


    宋濂哈哈一笑,說道;“這把手可了不得,不得了啊!哈哈!”宋濂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樣吧,我讓宋伯去碼頭問問,看看克揚在不在揚州,如果在的話,讓她來我這裏我們一起吃頓飯,順便讓他幫你打探一下那個叫李善長的人的情況。”


    鍾離連忙說道;“那太感謝先生和孔小姐了!”


    宋濂擺擺手,對著門外說道:“宋伯,宋伯~”


    宋伯聽到宋濂叫,急忙從門外進到屋裏,問道:“老爺,您叫我?”


    宋濂對宋伯說道:“宋伯,你去趟碼頭,問問克揚在不在揚州,如果在的話就讓她來家裏吃晚飯,其他的先不用告訴她。”


    宋伯答應一聲出門去了,宋濂看著宋伯的身影說道;“克揚最近也忙的緊,如果你關心張士誠的話,你可以問問她的意見,她的消息靈通,綜合判斷一下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鍾離點點頭說道;“既然說道張士誠,我想請教先生,你對張士誠這個人怎麽看?”


    宋濂想了想,說道;“張士誠這個人仗義疏財,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好的一麵,如果作為江湖俠士,可能會有很多朋友;不好的一麵就是這樣的性格統軍作戰就有不足了,加上他讀書不多,做事上難免尺度會比較大。


    他出身亭民,從小受苦比較多,能看到百姓窮苦的一麵,如果將來有所成就的話,對百姓肯定會比較寬容一些。


    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他這樣的性子,會給他將來帶來大禍。”


    鍾離問道:“先生說的大禍怎麽講。”


    宋濂說道;“舉個例子來說吧,比如一個窮人突然有了大筆的財貨和強大的勢力,往往是很難自製的,小的時候窮怕了,現在突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就很容易放縱自己,貪圖享樂;但對下人可能會比較苛刻,這樣持續下去,不但下麵的人對他會離心離德,自己也會因為放縱而迷失自己,時間長了難免會給自己帶來大禍。


    《論語》學而篇有言,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意思是說治理一個國家,要謹慎要真心誠意,要適度、節製而且愛護人民,要讓萬眾在為國家服務的時候能夠承受住。這句話表麵上是說怎麽治理國家,其實更多的是說做人不管是皇帝、官員、還是百姓自己都要有節製,如果超越了限度,就會起到反作用。


    正因為如此,張士誠現在處於努力求生存的階段,一切都還好說,如果到了有所成的階段,自己又不能自我節製自己,後果就危險了;人的欲望就像一把劍一麵劍鋒向外,一麵劍鋒向裏,稍有不慎就會割破自己的皮膚。”


    鍾離說道:“那是否可以向他示警呢?”


    宋濂說道;“當然可以,隻是這裏麵這個度可不好把握,說的少了輕了沒有作用,說的多了重了對方還可能接受不了。都知道忠言逆耳,但又有多少人能像諸葛孔明《出師表》中所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呢。”


    鍾離問道:“如果是普通百姓這樣還好,畢竟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言,人富貴足了就會自我放縱,那這些人就不能反躬自省嗎?”


    宋濂笑道:“難呐!普通百姓能力有限,即便是隨意放縱對外傷害也不會太大;但掌權者就不同了,欲望在權利的加持下很容易失控,如果遇到能自我克製的人還好,那樣破壞力會小一些,如果遇到不懂克製的,那後果就嚴重了;特別是做了皇帝,權利無邊大,如果不能克製欲望,後果是很可怕的。”


    鍾離繼續問道:“自己做不到或者容易放縱自我,可以讓人監督,經常給自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呀!”


    宋濂聞聽大笑不止,半天後才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才說道;“你這個想法古人早就想出來了,比如當政者為了避免出現失控的局麵,設置了禦史這個職位,就是監察百官防止百官貪瀆,同時為防止皇帝不能正確理政,又設置諫官,向皇帝進言規勸皇帝過失;但是你看看曆史上,又有多少皇帝能做到呢?且不說皇帝,就是普通的官員又有多少能做到呢?或者你再看看那些有錢人,夜夜笙歌,錦羅綢緞的,又有多少人想到還沒有飯吃的普通百姓呢?人性是貪婪的,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啊。地藏王菩薩有言,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你認為地藏王菩薩這個宏願能實現嗎!


    所以對張士誠來說,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或者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替你想到這件事,你大可不必思慮過剩,對還未發生的事情就預設這麽多可能。”


    鍾離撓撓頭說道;“我知道我想的有些多,但我總是擔心身邊的人能過的好些,別一步踏錯再迴首已是百年身。”


    宋濂搖搖頭說道;“鍾離,我發現你有一個不足,你總是為別人考慮太多,你不是他們的父母,你沒有義務教他們好與不好;作為朋友,你盡心能幫到一些就幫一些,這樣就足夠了,或許你認為我說的過於冷靜,但事實如此,很多時候你替他們做了他們該做的事情,結果未必是好事,再者,你活著也不能全都為別人而活。”


    鍾離想了想說道;“也不是完全為了別人,身邊認識的人也就這麽幾個,我就希望大家能過的好些,不至於再受苦受難。可能也是我沒有親人了,把他們當自己的親人,總希望在自己能力範疇之內為他們做些事情。”


    宋濂歎了口氣,說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希望他們都能體察和領會到你的這番心意吧。”


    正說著,宋伯進來說道;“老爺,孔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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