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持續了兩個時辰,大家盡歡而散,約定有機會再聚。


    鍾離迴到悅賓樓把東西繼續歸整好,坐在床上想著去哪兒好。


    現在北方已經到了冬天,天寒地凍的也沒什麽好遊玩的,思來想去鍾離想著不如迴江南,順便看看久未謀麵的大哥張士誠和姐姐馬秀英。


    第二天早上,鍾離下樓結賬,掌櫃對這些天一直居住在豪華套房的鍾離分外熱情,畢竟能長期在豪華套房住的客人不多,自然不敢怠慢,迴頭客對開店的來說還是很重要的。為此,結賬的時候掌櫃的還減免了一點小的零頭,嘴裏說著不停的說著吉祥話,一直把鍾離送到門外才停住腳步。


    既然不著急趕路,鍾離就想買匹馬代替腳力,於是向人打聽了一下哪裏有賣馬的。問清之後才知道,大都販馬的大多集中在城北的馬店,鍾離騎馬都不會騎更別說買馬選馬,索性托馬經紀買了一匹溫和的母馬,這樣可以邊走邊練習,到了江南差不多也就能隨心駕馭了。


    前幾日一場大雪,大地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一路走來,鍾離看到路上的情景越來越糟糕,越往南走逃亡的人越多,餓死病死倒斃在路邊的屍體隨處可見;活著的人扶老攜幼踏雪向北而行,一路之上哭嚎不絕,眼睛裏透出無力的絕望。


    鍾離自己就是從這樣的困苦中過來的,對此有深入骨髓的感受。鍾離從包袱裏拿出一些散碎的銀子遞給看起來更為困苦一戶人家,心裏想著能救一個就是一個吧。接過錢的這戶人家急忙跪在地上給鍾離磕頭感謝,鍾離趕緊扶起他們,不忍再看,上馬離開。


    剛走沒幾步,隻聽的身後亂糟糟的夾雜著慘叫聲,鍾離扭頭一看,一群逃難的人正在搶奪鍾離給錢的這戶人家。


    鍾離大怒,調轉馬頭趕到出事地點,高聲喊道:“住手,住手!“周圍搶劫的人絲毫不為所動,鍾離揮起鞭子抽在外圍搶劫的人身上,這些人好像沒有了痛感,隻是一門心思的紮頭搶奪。


    鍾離刷的抽劍在手,運功高聲喝道:“住手,再不停手別怪我劍下無情。”


    聽到鍾離的恐嚇聲,周圍搶劫的人才慢慢停手,挺身看向鍾離,眼裏帶著一絲迷惑。


    鍾離下馬分開眾人,發現地上躺著的這戶人家被扒的衣不蔽體,身上到處都是血跡,一探鼻息,早已氣絕而亡。


    鍾離大聲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麽,都是窮苦人,你們怎麽忍心。。。。”說未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麵。


    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說道:“憑什麽隻給他們錢,不給我們,我們也沒吃沒喝的,難道就該他們活,我們就該死嗎?”周圍的人點頭應和,也七嘴八舌的追問鍾離,眼裏還透出仇恨的目光。


    鍾離被問的啞口無言,有心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分出去,又怕這些人看到更大額的銀票後更加沒有理智,引起更多無辜傷亡。


    鍾離從逃亡的人中借過一把鐵鍬,在路邊挖了個坑把這一家人埋了,不再理會這些人,打馬上路繼續南行。


    鍾離路過一個鎮子,鎮子裏已經空無一人,到處殘垣斷壁,沒有一絲煙火氣。


    在路邊一段殘存的牆壁下,鍾離看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漢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坐在那裏。


    老漢亂糟糟的一頭白發,頭發上沾滿了草梗和塵土,灰敗的臉上滿是滄桑;身上穿著一件四處破洞的棉襖,下半身的棉褲也破爛不堪,露著半截瘦包骨的腿;腳上穿著一雙草鞋,腳烏漆嘛黑的有很多凍裂還帶著血絲的口子。


    女人身上穿著一件長棉袍,棉袍上沾滿了泥土,袖子和前身破了幾個洞,灰白的棉花露在外麵;腳上穿著一雙灰色的單鞋,腳尖露著幾個洞,露出黑黑的腳趾;女人雙手在用力的抖著一個麵袋,抖動半天才見一兩粒米落在地上的碗裏。


    一塊破布把小孩子頭包裹著,身上橫七豎八的也纏著很多破布,顯得笨戳戳的。小孩子鼻孔周圍布滿鼻涕,流下來吸進去,吸進去又流下來,右手拿著一個白乎乎的東西嘴裏不停的嚼著,眼睛像餓狼似的盯著女人手裏的口袋。


    鍾離翻身下馬,把馬拴在旁邊的樹上,蹲下身子對老人說道:“老人家,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啊。”


    老人抬頭見一個身穿棉袍的年輕人對他說話,掙紮著起身說道:“俺們是從徐州過來的。”


    鍾離問道:“怎麽會有這麽多人逃難?”


    老人說道:“現在朝廷的兵正和占了徐州的幾個大王打仗,到處殺人呐,不分百姓還是當兵的。”


    鍾離問道:“我看怎麽都是些老幼和女人,那些壯年人去了哪裏?老人家,您的兒子呢?”


    老人聽此,不由的老淚橫流,哽咽的說道:“可憐我那兒子,我那兒子才二十多歲,朝廷的大軍硬要把他拉去當兵;他不去,就,就當著我這兒媳和孫子的麵把他殺了,誒呀,誒呀。。。這可怎麽活呀!”。


    鍾離心中黯然,說道:“老人家節哀啊!”


    鍾離看小孩子口水滴答的吃著嘴裏的東西,鍾離拿過來一看,這哪是什麽吃的,分明是人的一節指骨。


    小孩子見鍾離拿了他的東西,嘴一咧就要哭,鍾離摸了摸孩子的頭,說道:“不要哭,不要哭,我給你拿吃的啊!”


    鍾離從包袱裏拿出兩張大餅遞給老人,老人見狀慌忙起身就要跪下磕頭,鍾離連忙攙起老人,說道:“可不敢,這會折了我的壽數的,趕快起來,趕快起來。”


    老人踉蹌的起身,嘴裏嘟囔著感謝的話。


    小孩子見到大餅,一把撲過來,小嘴狠狠的咬了一口,囫圇的嚼了兩下就想咽下去,哪成想嘴裏的東西太多,被噎的眼睛直翻白眼,就是這樣兩隻小手都抓著大餅不放。


    鍾離用手拍著小孩的後背,半天才緩過來,張開嘴就又要吃。


    老人急忙攔住,把大餅交給兒媳,讓兒媳去喂孩子。


    鍾離剛經曆了難民搶劫難民的事情,於是對老人說道:“老人家,我帶吃的也不多,這點吃的你們留好,別讓人看到,不然容易被人搶了。”


    老人嘴裏不停的答應著,一邊吩咐兒媳把大餅藏起來。


    女人聽此急忙放開孩子,把大餅藏在剛才的麵袋裏,又把麵袋捆起來掖在一堆破衣服裏。


    小孩子不懂這些,見母親不給吃的了,就要咧著嘴哭,女人急忙俯下身安撫孩子。


    正在這時,隻聽的從南麵村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鍾離起身抬頭看去,隻見遠處一個騎馬的後麵跟著十幾個士兵正沿街朝鍾離他們而來,這群士兵一個個盔甲歪斜,衣衫不整,有的士兵甚至刀都丟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在這群兵士前麵還有一大群逃難的人,正被這群兵士追趕的四處躲避;行動慢的人跌倒在地,剛要掙紮著起來,又不斷被後麵逃避的人踩踏著身體,趴在地上一會兒就沒有了聲息。


    騎馬的兵士趕到一個逃難的人麵前,抽刀便砍,前麵的人一聲慘叫倒地而亡,接著又朝旁邊另外一個人砍去。


    鍾離看的火冒三丈,因距離太遠來不及救援,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打向騎馬兵士就要落下的刀上。


    當的一聲,刀被高高彈起,馬下的人連跪帶爬的躲到一邊,這才僥幸逃過一命。


    騎馬的兵士見鍾離敢插手他的事情,不由的大怒,轉頭對身後的士兵說了一句,眾兵士放下對逃難百姓的追趕,直直朝鍾離而來。


    鍾離旁的這家人見一群士兵衝的過來,嚇的手足無措,沿著牆根不停的向後躲避。


    為首騎馬的人來到鍾離麵前,高聲說道:“你是什麽人,竟然敢阻攔本千戶做事。”


    鍾離說道:“請問,為什麽隨便沿街殺人?”


    千戶說道:“你竟敢管朝廷的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鍾離說道:“我沒有管你所謂朝廷的事,我隻問你為什麽無故沿街殺人,你沒看到他們都是逃難的難民嗎?”


    千戶說道:“難民?你怎麽知道他們是難民還是亂賊。”


    鍾離壓著火,指著周圍躲避的人說道:“你看看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破衫襤褸的,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亂賊。”


    千戶說道:“看來你對亂賊很熟悉啊,我看你是和亂賊是一夥的?”


    鍾離說道:“我從大都而來,怎麽就是和亂賊一夥了。”


    千戶說道:“是不是亂賊是本千戶說了算的,你又算什麽東西,來人,把他的馬牽過來,朝廷征用了。”


    隻見一個士兵拿著刀肆無忌憚的朝鍾離的馬而去,鍾離橫跨一步攔住來人。


    這兵士一見鍾離攔他,二話不說,揮刀便砍。


    鍾離一個欺身,侵到士兵懷裏,右肩用力靠到士兵的肩膀上,隻聽一聲慘叫,士兵飛出去老遠,躺在路上一動不動。


    千戶一見鍾離是練家子,招唿一聲,後麵的士兵刷的圍攏過來,把鍾離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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