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來的驚嚇讓鍾離筋疲力盡,在何東來屍身旁哭了半天,昏沉沉的睡過去,再醒來已經是晴天白日。


    放眼望去,一道瀑布沿山而落,瀑布在山下形成一條小河,兩側是高達百丈的山峰,山下是茂密的樹林,順著山勢蜿蜒向前。


    鍾離所在小河的一側,陽光照在前麵一個小山坡上,綠色的青草夾雜著些小花長勢正好,偶爾有鳥鳴傳來,讓這個地方顯得寧靜悠遠。


    鍾離看到躺在草地上何東來的屍體,眼淚又流下來。前後認識不過兩三天,連救自己兩次,還不吝教授自己學問。要是沒有自己拖累,或許先生會安然無恙的像那天晚上離開,想念至此,鍾離心中更加難過,對那個喇嘛和官兵恨意更深。


    死者為大,入土才安。那個山坡是周圍最明亮的地方,想來先生也定會喜歡,鍾離拿起何東來的劍,砍了幾棵樹,去掉枝杈,用樹皮做繩,打了一個簡單的棺木。


    鍾離在山坡頂上挖了一個坑,把棺木拖到坑裏,又砍了一些細小的樹枝帶著樹葉鋪到棺木下麵。又把何東來臉上的血跡擦洗幹淨,安放到棺木裏,何東來的佩劍也留在他身邊。


    為了防止樹林中有野獸扒開棺木,鍾離在棺木周圍先堆放上了一些石塊,然後把挖出來的土覆蓋上麵;又把一塊事先做好上麵刻著“何東來先生之墓”的木板豎立在墓前。


    鍾離呆坐在墓前,一遍一遍的想著何東來的音容笑貌和對他說過的話。


    何東來告訴過他外麵仍會有官兵抓人去修河,這裏安靜沒有人打擾,定然不會再有官兵來抓他,鍾離就在不遠處的樹下用樹枝搭了一個小的棲身之地,餓了就在河裏捉一些魚蝦,渴了就喝河裏的水,想著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錯。


    山中無歲月,兩側青翠的樹木開始逐漸見黃,天氣越來越寒冷。原來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能再穿,鍾離找了一些大的樹葉,用樹皮做繩子串起來綁在身上抵禦寒冷。


    白天還好過,到了晚上氣溫更低,鍾離凍得瑟瑟發抖,心道這樣下去,一旦下起雪來,肯定會被凍死。


    這天晚上,剛下了一場秋雨,鍾離哆嗦著蜷在搭建的小棚子裏,突然想起何東來說的“負陰抱陽,生生不息”,身體就會有一股熱流到手掌。鍾四想著不妨試試把熱流引出來,抵抗一下天氣的寒冷。


    鍾離盤坐在地心中默念,果然,丹田處立刻分出幾股熱衝向四肢,身體果然沒有那麽冷了,鍾離不由大喜。


    身體慢慢的進入空明狀態,再次張開眼,天色已經大亮,一晚竟然這麽挨過去了,還不覺得寒冷,立刻心中大定。


    天氣寒冷,找食物也困難了很多,原來隻要圍個小水灣,把魚蝦趕到水灣裏,然後封閉上把水撩出去,剩下的就是在魚蝦。現在溫度下降,魚蝦躲在水的深處也不太願意動彈。


    鍾離用找了一根木棍,把頭磨尖,趁中午天氣暖和站在水裏插魚。看著魚遊來遊去,插下去次次落空,半天一無所獲。


    鬱悶的鍾離迴到棲身之地,吃了幾個存下來的果子,繼續打坐;想到道士說的料敵於先,先人一步,不知道能不能用到抓魚上呢?要料敵於先,那得先知道魚會怎麽躲開才行,明天先觀察觀察再說。


    第二天,鍾離站在河水裏觀看魚遊動的姿勢,這段河水平緩,水並不深,一眼能看到河底。


    水裏的魚有大有小,鍾離通過幾天的觀察發現大魚在遊動的時候和小魚是不一樣的;大魚走的基本就是直線或者斜線,小魚走的類似像s線;大魚比小魚更頻繁的尋找食物;大魚活動範圍更小,小魚活動範圍更大。


    這天的中午天氣晴好,水的溫度也比前幾天高了不少。鍾四站在水裏,舉著木棍,眼睛盯著水裏遊動的一條大魚。在魚要擺尾的一刹那,鍾離的木棍刷的投向那條魚,木棍穿身而過。


    鍾離歡唿雀躍,隨著不斷練習,熟練程度越來越高,捕魚成功率也越來越高,今後再也不用為吃發愁。


    後來又學會用小石頭打魚,被打中的魚解開身體的時候發現內髒已經被震破,鍾離才知道魚不是打死的,而是被石頭震死的。


    樹葉落了又綠,轉眼間鍾離在這裏呆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捕魚的水平已經大大精進,不敢說百發百中,基本上十落九不空。


    這段時間,鍾離個頭也長高了很多,已經是身高七八尺的大小夥子,星眉朗目,鼻如懸膽,嘴上也有了毛絨絨的胡子,隻是神色較沉,有拒人千裏之外感覺。


    連下了兩天大雨,河水暴漲,渾濁的河水變得有些洶湧,已經不適合捕魚了。鍾離在棚子裏打坐,突然發現不時有屍體從瀑布上落下來,有身中箭矢的官兵,有身穿破爛衣服的百姓,還有死了的馬匹。


    剛平複不久的心見到官兵和被殺的百姓,還有死去的先生,鍾離心中恨意又起,想到自己隻顧躲避不去給先生報仇,又愧疚不已。


    鍾離決定出去找那些喇嘛和官兵,給何東來報仇。


    心意已定,鍾離走到山坡何東來的墓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說道:“先生,我要走了,去給您報仇,報完仇迴來再陪您!”


    鍾離把從瀑布掉落到河裏的百姓打撈上來,埋葬在何東來的墓地旁邊,隨便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拿著那根插魚的棍子,沿著河向前走去。


    走了幾天,兩側山勢降低,樹木也變得稀疏,河水順著地勢流入前方一大片湖泊當中。湖邊停靠著大大小小的十幾條船,距離湖邊不遠有個鎮子,不時見有車馬進出。


    鍾離久不見人煙,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小心的走到鎮子裏,聽著嘈雜的人聲從街道兩邊傳來,恍如隔世。


    身上的衣服在路上被樹枝劃得破爛不堪,頭發又髒又亂的黏連在一起,汗水沾著泥土蓋住了原來俊朗的臉龐。街道上的人以為又是討飯的花子,不以為意;鍾離見無人關注到他,緊張的心才慢慢的放下來,開始好奇的看著周圍來往的人。


    鍾離走到一個沿街的小飯館門前,飯館裏飄出來飯菜的香味,讓鍾離口涎欲滴,咽著吐沫看著飯館裏桌上的飯菜,雙腿再也挪不動步。


    飯館的夥計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叫花子站在門口,唯恐影響到生意,大聲嗬斥鍾離:“哎,叫花子,趕緊走趕緊走,別影響我們生意。”


    鍾離自知理虧,繞開門口,肚中饑腸轆轆,實在不想動彈,閃過店門,在店拐角的窗戶底下坐下來。


    窗戶旁一桌客人吃的熱鬧,酒碗劈裏啪啦的不停的撞擊,口中喊喝喝喝。


    一個漢子喝完,把酒碗墩在桌上,說道:“大哥,你聽說了嗎?潁州一個叫劉福通和一個叫韓山童的人一起造反了。”


    那個被叫大哥的漢子說道:“嗯,是這麽迴事,我是前幾日在壽春遞鹽引的時候聽鹽道衙門的人說的。”


    那個被叫大哥的漢子聲音低了幾分,說道:“聽說劉福通人家是當地的大戶,他自己還在鎮上做了個巡檢,為人也豪氣;去年朝廷派工部尚書賈魯修河,他假公濟私,以修河道的名義敲詐勒索劉家,還把人家祖宅毀了,劉父也被氣死,劉福通這才造反。”


    那漢子嘿了一聲,輕拍了一下桌子,繼續說道:“可惜啊,聽說在舉義當晚,被韓山童的好兄弟叫什麽崔二牛的報告了官府。官府派大軍立刻圍了他們,要說還是劉福通武功了得,帶著幾個弟兄硬殺了出去。韓山童就沒那麽幸運了,被官兵抓了,連審都沒審,帶迴去驗明正身,當晚就被割了腦袋。”


    桌上的人一片唏噓,低聲說道可惜可惜。


    漢子繼續說道:“劉福通帶著那幾個逃出來的弟兄逃到潁州,立刻組織人造反。很快就把潁州打下來了,嘿,沒想到官兵這麽慫包,靠著大城能被一群拿著棍棒叉子的老百姓攻下來。而且勢不可擋啊,接著占了牛皋,連破羅山、真陽、確山;聽說現在正在舞陽大戰。”


    眾漢子群情熱烈,紛紛拍桌叫好,被叫大哥漢子急忙說道:“噓,噤聲!喝酒喝酒。”眾漢子紛紛舉起酒碗,撞在一起,繼續喝起來。


    喝了半晌,這群漢子起身結賬而出。剛出店門走到街上,緊跟著從店內走出一個身穿青衣,帶著鬥笠的漢子,對著被叫大哥的漢子喊道:“前麵的兄弟稍等。”


    眾漢子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聲音來處,青衣漢子抱拳說道:“兄弟貴姓,怎麽稱唿!”


    那漢子麵帶疑惑,抱拳施禮,說道:“好說,好說,在下張士誠,帶著兄弟們行鹽到此。不知兄弟有何指教!”


    青衣漢子說道:“指教不敢,在下梅子山,剛才吃飯的時候聽到眾位弟兄要迴揚州,是想著借個方便,不知可不可以。”


    眾人臉色一變,心道:“要是這人聽說他們要迴揚州,那後麵的話也肯定聽到了。”轉頭看向張士誠,眼裏帶著一絲慎重。


    張士誠略作沉吟,抱拳道:“這倒沒什麽,隻是舟行水險,若有什麽照顧不周,恐怕失了禮數。”


    梅子山笑道:“無妨,隻要能借船一角棲身就好,定不會打擾各位,也不會胡亂插手各位的事情。”


    張士誠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了,隻是船上髒亂,兄弟別見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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