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鍾遠的心思

    程雨非沮喪到了極點,尤其是出門後看到護士長狀似了然的微笑。一直以來,她精心的維護自己溫婉知性、潔身自好的形象,以圖吸引一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男人。一個小姑娘身邊蜂圍蝶繞,醋沫橫飛是種榮耀,大可以因此傲視同儕,睥睨情場。可惜到了她這個年紀,如果還不思安定地腳踩兩條船,尤其其中一條還是已婚的漏船,那別人肯定會以為自己的鞋子上豁了一個大口子。

    然而生活總還要繼續,工作也不能等人,她暗自歎口氣,帶著小何進了重症監護室做深靜脈穿刺。小何剛剛定科室不久,很多操作還不是很熟悉,拿了根穿刺針東戳西戳就是找不到血管。

    “位置不對。太靠裏了,股靜脈離股動脈隻有0.5公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程雨非的聲音明顯有些不耐。

    小何更加緊張了,一直緊握著穿刺針的手也有些疲累,很不穩定的抖動起來。

    程雨非皺了皺眉,伸出手指正要指點正確部位,忽然低唿一聲,縮迴了手,迅速脫去手套,擠了兩下,一粒細小的血珠慢慢從手指泌了出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程老師我紮到你手了……”可憐的小何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沒事。”程雨非瞄了她一眼,安慰了一下,拿過無痛碘棉球消好毒,心裏卻萬分難過。被沾過病人血的利器傷到是做醫生最最恐怖的夢魘。她記得本院外科有個帥哥醫生,手術中被帶血的刀片劃傷,術後發現該患者竟然是艾滋病攜帶者。恐懼和鬱悶無與倫比,又怕因此被人歧視,沒敢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偷偷吃抗艾滋病藥物,吃成了藥物性肝炎。這種恐懼整整持續了好幾個月,因為有沒有感染上艾滋病要至少等到四個月後才能肯定。

    悶著頭換了一副手套,她看了一眼病人被紮成蜂窩煤一樣的大腿根,拿過穿刺針,對小何示範了一下位置,三下五除二把導管放了進去。末了假裝從容地走過去,翻了一下病曆,還好,患者的艾滋病指標是陰性。程雨非終於鬆了口氣。

    師兄很快得到了小何的匯報,急急忙忙奔過來:“雨非!被針紮了?”

    程雨非默默地點了點頭,遞了個委屈的眼神。同門師兄,又分在同一個科室,較之別人確實多幾分親近之意。

    “這是剛剛一個病人送的巧克力,我不吃甜食……送給你。”師兄迅速給出第一份安慰。

    程雨非默默笑納,依舊委屈。

    “呃,年初二你那個班我也替你值掉。過年你在家好好歇歇。”第二份安慰。

    “謝謝。”聲音依舊有些有氣無力。

    “我星期五有個學術會議,讓給你去吧,反正你每天一個人,周末都沒什麽事情……”

    “師兄你在寒磣我!”程雨非終於忍無可忍跳了起來。

    “嗬嗬,雨非你能跳起來了?能跳就沒事了。我走了……星期五記著去。會議挺不錯的。”師兄終於嗬嗬笑著走了。

    周五程雨非去參加會議,會議在一個老洋房改造的咖啡茶吧舉行,很有小資情調,雅致而不失時尚。與會者三五成群,圍成一個個小圈,每人麵前點了一支蠟燭燒茶,邊喝茶邊聽講座,還可以提問討論,非常洋氣的做派。可惜程雨非並不喜歡。

    程雨非覺得自己本質上是個土豆加粗人,她喜歡中國風味十足的東西,也喜歡生活味道濃鬱的地方。她喜歡古色古香雅致簡單的茶館,她也喜歡隱藏在市井中的風味小飯館,但卻對那些所謂中西合璧或者小資情調的東西不怎麽感冒。

    那頓茶喝到後來有些寡味,不過講座非常精彩。除了請來的外籍講者,鍾遠的演講也很出類拔萃。他剛開始走上講台的時候程雨非有些意外,後來想想,今天就是講一些心髒輔助裝置的應用進展,胸外科醫生本來就是有發言權的。廣濟醫院胸外科也有一些這樣的設備,應該是有不少使用經驗。

    鍾遠的英語也說的非常流利,雖然帶著濃鬱的中國某地方言口音。程雨非勉強忍下大笑的衝動,笑意卻象早春初發的嫩芽,不可抑製地在臉上冒出頭來。鍾遠瞄到了著實受了鼓舞,更是才思泉湧,妙語如珠,收獲了大家雷鳴樣的掌聲。

    程雨非出門的時候天竟然已經下起綿綿細雨來,夾雜著細小的雪粒子打在臉上象抽耳光一樣疼。這個城市的天氣就像一個婆婆媽媽的男人,幾乎從不會幹脆利落地下雪,次次都是糾纏不清的雨夾雪。她默默地在門口等了一會,瞧天氣不像短期內能夠改善的樣子,便衝到一棵香樟樹下邊躲雨邊等出租。

    正是下班高峰,又是周末,再趕上這極品天氣,幾乎沒有空的出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幾乎就要絕望,一輛有些老舊的桑塔納停在她身邊,鍾遠打開門,咧開嘴笑得恣意張揚:“上車,我送你迴去。”

    鍾遠接到穆淳的電話就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他找穆淳幫忙也是出的險招,他打聽過程雨非的過去,多少知道些兩人之間的恩怨,也反複猜測過程雨非現在的心理。愛著或者恨著?不管怎樣他覺得穆淳都會在她心目中濃墨重彩,刻骨銘心,所以他也相信穆淳的話會在她的心底雋刻下深深的印子,哪怕是反感或者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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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留下印子就好,愛情這個東西就怕如浮雲輕煙,過眼即忘,沒有絲毫著落。可惜穆淳自己卻打了退堂鼓。

    原本醫生勾引醫生不需要這麽複雜,處在不同專科,找個相關的病人帶過去諮詢一下就搭上了線。無奈程醫生的專業不好,急診科醫生,帶個生了急病的人去,很可能她不在班上,但是病又不能等人。所以鍾遠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

    算了,一切從長計議吧。他歎了口氣,反正從小到大,他所要的東西,每樣都追得辛苦,卻不是樣樣都能如願以償得到。想到此處他的心劇痛了一下,手指輕輕掠過辦公桌上的玻璃台麵。下麵壓著一張普通的七寸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短發圓臉,眼若新月,約略有些嬰兒肥的麵上笑容甜美,象塗了一層透明的麥芽糖。十年……她過得應該是幸福吧……

    主辦方邀請他講課的時候他並沒有絲毫猶豫,一切有助於提升本科室在市裏乃至全國地位的活動他都會努力去做。驚喜的隻是看到程雨非滿麵春風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會議結束後他想立刻追著她的腳步而去,可惜主辦方挽留了他。跟同行翹楚搞好關係互通有無是做一個大醫的必備條件,所以他很嫻熟地跟他們一起關注學術動態,品評行業進展。

    等一切結束他開車出去,竟然看到程醫生還沒走,就困在一棵綠意暗沉的香樟樹下。他在心底感謝了一下鬼天氣,迅速把車開了過去。

    程雨非瑟縮了一下,雖然鍾遠是絕對的上級醫生,可好歹不是自己科室的,所以她並不怵鍾遠,可是她怵桑塔納。她坐車偶爾會有些暈車,而且最最可笑的是,她隻暈桑塔納。似乎她暈的是桑塔納那個非常曖昧的符號。有個同事曾經語出驚人,說大眾那個符號象征著男女交媾。“那個v象征男性,w是岔開腿的女性……所以……”程雨非當場落荒而逃,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腦子長得是跟別人不一樣。

    不過對桑塔納的恐懼還是敵不過對天氣的擔憂,這麽纏綿的雨勢,似乎能夠曠世持久。她咬了咬牙,上了車,不過還是搖下了車窗。冷風帶著雨雪濕濕地撲進車來,鍾遠有些吃驚,卻沒有質疑,隻是繼續用一種張揚的口氣問道:“地址?程醫生?”

    程雨非報上了地址,在鍾遠簡捷的質問下具體到了幾門幾棟幾室,她心裏有些詫異,難道鍾主任會把車開上樓嗎?問的這麽詳細。

    桑塔納舊歸舊,在鍾遠手裏倒也聽話,圓潤平穩地行使,象一條在碧波中滑行的蚱蜢舟。程雨非不大適應車裏因為兩人沉默造成的冷清,尋思著應該說些什麽。總從上次得罪了鍾遠之後,她很快發現鍾遠確實經常出現在全市各大報刊已經廣濟醫院院報上,看來他不僅是個權貴,而且是當紅權貴。

    “鍾主任,你的演講精彩極了。”她撓破頭皮,終於撿出了一句最安全可靠的奉承話。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討好當紅權貴。

    “當然……雖然我說的是k縣英語。”鍾遠大言不慚。

    程雨非忍不住撲哧一笑:“鍾主任是k縣人?”那是個偏僻的小縣,地處深山,不過是個產煤大縣,因著多起煤礦事故經常出沒在報紙網頁。

    “生於斯,長於斯,歌哭於斯。”

    “那是個好地方。”程雨非繼續無恥地拍馬,雖然那其實是個非常貧窮的小縣。

    鍾遠沒有揭穿真相,微微聳了一下肩:“已經好了很多。上大學時候我說中國話都沒人聽懂。我那時候參加了學校文學社,愛好寫詩,寫完了給人看,人家說不押韻。我不服氣,聲情並茂地朗誦給大家聽,結果我的詩的確押韻,可是押的是我們土話的韻……而且根本沒人能夠聽懂,當場笑翻了一大片……”

    程雨非忍不住一笑。

    “後來我在重要場合的發言都會提前準備很多天,先寫好發言稿,每個字都用我家的土話標上發音,操練很多遍。英語我也是這樣學的。”

    “重要場合?”

    “班級活動啊!大學裏還有什麽重要場合?那時候同學們都很瞧不起我,我隻能更加積極的投身班級的大熔爐,以抵消語言障礙帶來的負麵影響。”

    “……”程雨非多少有些被他的執著付出震動。

    車平滑地停下。到了?程雨非有些意外,這麽快?正打算下車,忽然尷尬地收迴腿:“鍾主任,開錯了……這不是我家。”

    鍾遠嗬嗬一笑:“當然不是你家,是個咖啡館。下來喝杯咖啡。”

    程雨非有些驚訝:“鍾主任……我不喝茶了,我下午已經灌了一肚子茶了。”

    “咖啡……”鍾遠糾正。

    “不是一樣?”

    “……”

    “呃……不一樣,不過難道不是再灌一肚子水?”

    “我要喝一杯暖暖身子。你一直開著車窗,我被凍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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