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喬幽沒再說路過。


    楚默離看她手臂上隻是被劃破了衣袖,耐心地望著她。


    兩人無聲站了片刻,水喬幽出聲,“想法子還公子銀子。”


    楚默離饒有興趣地追著問道:“找到了?”


    水喬幽點頭。


    楚默離眼神示意,願聞其詳。


    水喬幽看向他身後,楚默離跟著看過去。


    他還沒看出什麽特異之處,水喬幽已將目光收迴來。


    “還請公子再容我一日,明日我將剩下的銀子結與公子。”


    楚默離若有所思地瞧著她,看出她不是在說謊,重複道:“明日?”


    “嗯。”


    “你找的銀子,在這附近?”


    水喬幽沒說話了。


    那就是真的在這附近。


    據楚默離所知,這附近除了這座皇家別院,連處民宅都沒有。她這銀子,要從何來?


    “為何不能是今日?”


    水喬幽靜默了片刻,實話實說,“我還得找找。”


    這話但凡換個人說,聽的人八成會以為她是想進旁邊的皇家別院去‘找’。


    楚默離同她確認,“在這附近找?”


    水喬幽也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別院,但還是實誠點頭。


    兩人周圍又陷入靜謐。


    三息過後,水喬幽補充了一句,“今日不一定找得到。”


    楚默離瞧著她正經的模樣,“……沒事,我陪你一起找。”


    “此事費時。”


    “我今日得閑。”


    “外麵天寒。”


    “還好。”


    “公子萬金之軀。”


    “不必擔心,我若有事,絕不會降罪於你。”


    水喬幽話語停住,楚默離臉上沒有強勢,卻又透著執著。


    楚默離看她不說話了,抬手示意時禮與秦鳴先離開。


    此處在別院外,秦鳴擔心楚默離安全,有些猶豫。時禮感受到水喬幽與楚默離之間的氣氛比昨日在又一山下還要詭異,立即將秦鳴給拖走了。


    他們二人離開,周圍就隻剩下水喬幽與楚默離。


    楚默離問道:“從哪開始找?”


    水喬幽和他無聲僵持了片刻,抬腳往左手邊走。


    有他跟著她也好,免得待會別院裏的護衛又找過來。


    楚默離不緊不慢地跟上她,並不介意走在她身後。


    楚默離以為她是要去周圍某個地方,水喬幽卻隻是在山與湖之間的這一片空地轉悠。


    過了一會,楚默離看出她在用眼睛與腳丈量距離。


    楚默離難得地生出了好奇之心,難不成她找的銀子藏在這地下?


    楚默離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看她找得認真,沒有打擾她。


    水喬幽被他跟著,也沒不自在。


    找了半日,沒有找到。


    天上的雪則是越下越大,有些迷眼了。


    水喬幽往楚默離那邊看了一眼。


    楚默離仍不做聲。


    水喬幽停住腳步,告知道:“暫且找不到了。”


    楚默離終於開口,“那就先歇片刻。”


    水喬幽沒有異議,轉身往暫時棲身的山洞走去。


    走了幾步,發現楚默離沒有迴別院,也跟著她來了。


    水喬幽停步轉頭,“公子,這雪或許得下上一兩個時辰。”


    楚默離抬眼看了眼天色,“確實。”


    話畢,就看著水喬幽。


    水喬幽看著她。


    兩人對眼看了片刻,水喬幽見他還是不迴去,不得不直言,“公子,不如你先迴去,明日我找到了給你送過去。”


    楚默離好脾氣道:“沒事,我今日無事,晚點再陪你一起找。”


    水喬幽聽著他這語氣,知道她再說什麽,也是沒用了。


    三息過後,水喬幽轉身往山洞走去。


    楚默離保持著與她相同的步伐,隨著她走進了山洞。


    水喬幽直接往最裏麵走,楚默離來過旁邊的別院幾次,不知道這附近還有這麽一個地方,邊走邊打量著周圍。


    走到最裏麵,楚默離看出山洞以前有人住過,不過應是有不少年頭了,同時,他也看出,水喬幽昨晚是在這兒過夜的。


    她似乎是真的不怕冷,山洞裏有些廢舊的木材,她也沒有點火取暖。


    水喬幽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仍舊沒有點火。


    楚默離身上披著一件白的狐裘,裏麵穿的也都是淺色的,卻未在意灰塵,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水喬幽沒有管他,盯著山壁出神,似是在想事情。


    洞中光線昏暗,楚默離往那邊看了一眼,沒有看出什麽特別之處。


    他未打擾她,自己看自己的。


    楚默離將整個山洞打量了一圈,水喬幽還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看著同一處牆壁。


    楚默離想起她昨日走的方向,再迴想她剛才所言所行。


    她對這一帶似乎很熟悉,她並不是路過至此,而是特意來此的。


    水喬幽仿佛對他的目光毫無所覺,並未偏頭看他一眼。


    楚默離收迴目光,望向洞外,亦沒有隨便去動山洞裏的物什。


    兩人互不幹擾,也不覺不自在,各想各的事,各出各的神。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禮提著食盒,抱著柴火冒了出來,得到楚默離允許後,進入洞中給兩人生火取暖。


    水喬幽沒有阻止他,對他的存在也是視若無睹。


    時禮悄悄抬眼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隻覺洞中讓人唿吸困難。


    他快速點燃柴火,將食盒裏的飯菜動作麻利地擺在了兩人中間的巨石上,看楚默離沒有其它吩咐,趕緊出去了。


    走出洞口,唿吸終於順暢,他迎著風,長舒了一口氣。


    有了火,山洞之中的陰寒得到緩解。


    楚默離看著飯菜,望了水喬幽一眼。


    火光照映在山壁上,這一眼,楚默離瞥見她望著的地方好像又有些劃刻的痕跡。隻不過,那痕跡概是也有些年頭了,他這麽一看,看不出上麵劃的是什麽。


    她一直盯著山壁,是在看這些?


    他也不好走近去看,見水喬幽仍舊保持著剛坐下的那個姿勢,終是先開了口。


    “阿喬。”


    他連喊了她兩聲,她才偏過視線。


    對上她的目光,楚默離知道她剛才是真的走神了。


    他盛了碗湯遞給她,“先用飯。”


    當年,俞家的這座別院,因有湯泉,俞白的父母也時常會過來小住。俞父好酒,讓人在院子裏挖了個酒窖藏酒。


    俞白小時候也到酒窖偷喝過酒,被他父親發現,將他狠揍了一頓。


    水羲和雖是客人,卻在這裏有一座獨屬於她的小院子。


    俞白為了‘報複’他父親,帶著水羲和,將他父親剛得到還沒來得及帶迴家的好幾件古玩以及他珍藏的書畫字帖全部偷偷埋在她住的院子裏了。


    不管他父親怎麽逼問他,他都沒交代出來。他不願說,她也就沒透露。


    一直到他父親去世,他都沒同父母‘坦白’過。俞家出事的時候,他還與水羲和開玩笑,以後若是哪天他們真地翻不了身了,就將那些物品挖出來賣了,應是能應急一陣子的。


    那些物品,若是後來俞白沒有來挖過,就應該還在當時的地方。


    隻是,如今這裏已經成為平地,四周又被大雪覆蓋,水喬幽僅憑這旁邊的山與湖來找地方,有點困難。


    山壁上那些刻痕是兩人小時候隨手塗鴉,如今也看不出當時畫的是什麽了。


    水喬幽瞧著它們,隻是在迴想俞白當時埋東西時的場景,無奈,能記起的事情,對於目前來講都沒什麽用處。


    楚默離的衣服上繡著寶相花暗紋,他將湯遞給她,她望到他袖口上的圖案,驟然想起,以前那個院子裏種著一些紫藤。


    俞白選的那個地方離那紫藤不遠。


    隻是,此時冰天雪地,這北地處處白雪。


    水喬幽起身走到洞口,別說紫藤了,連片綠葉都見不到,這線索有相當於沒有。


    楚默離瞧著她的動作,放下手中的碗,看向她。等了少時,水喬幽也未返迴,他起身也朝外麵走去。


    水喬幽盯著雪望了會,聽到他的氣息,往旁邊挪了點。


    楚默離在她旁邊站定,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去,溫聲問道:“找到地方了?”


    水喬幽收迴視線,“……還未。”


    楚默離對她這迴答也不意外,換了問題,“你對這附近很熟?”


    水喬幽沒有做答。


    楚默離微偏視線,“不熟?”


    水喬幽視線不動。


    楚默離緩步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兩人之間隻剩半步距離。


    水喬幽見他沒有要停步的意思,往後退了一步。


    楚默離又走了一步,她再退一步。


    後背抵到了山壁,不可再退。


    楚默離低眉,看到她已做好戒備的手,繼續往前走了一步,直視她沒有波瀾的眼睛喊她,“阿喬。”


    清雅的聲音,沒有攻擊。


    水喬幽看著眼前放大的臉,手還是收住了。


    楚默離眼睛在臉上緩慢掃了一圈,隔著半步距離,用同樣的語氣問道:“既然不熟,怎麽會來此處?”


    無法再退,水喬幽沒有再動。


    外麵大雪紛飛,站在洞口,這樣的距離,兩人的唿吸似乎都可以落到彼此的臉上,且能感受清晰,使得周圍無端生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


    水喬幽不開口,楚默離保持著姿勢與距離,沒有一點挪動。


    水喬幽神色不動,吐詞清晰,“我並不知公子所說的別院就在隔壁。”


    楚默離聽懂了她的話中之意,卻也沒有動氣,分析道:“這麽說,你本來就是為了來這兒?”


    水喬幽意識到他問話的巧妙,靜默未語。


    楚默離未再侵襲她的領地,不再前進,卻也不往後退,“阿喬。”


    他輕聲喊了她一聲,聲音裏好像帶上了多種情緒,讓人一時難以分辨,不知他到底是何情緒。


    這一聲過後,他停下了話語,眼神複雜地望著她。


    昨日的話,水喬幽覺得她已經講得很清楚,他是聰明人,不可能聽不懂,他這樣的人,也不可能裝作聽不懂。


    再說,便是贅言,已無必要。


    水喬幽仍舊站得筆直,任他看著,不再出聲。


    兩人僵持良久,楚默離見她都不為所動,還是先退開了,轉身望向了洞外。


    水喬幽則不再與他一起站著,迴身往裏走。


    石上的飯菜還沒動,楚默離一直站在洞口未迴。


    水喬幽又望了一會山壁上的刻畫,視線望向洞口。


    楚默離的背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倏然,她想起一事。


    曾經,俞白站在洞口,頗為得意地發現,這個山洞洞口與她住的院子的院門以及蓮花湖的中心是在同一條線上,再從後麵的山頂看,她的院子與蓮花湖的中心也會在同一條線上。


    水喬幽重新走出來,順著楚默離的背影往外望向冰湖。


    楚默離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聽著她一步步走近。


    就在他即將迴頭時,水喬幽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楚默離瞧著她的背影默了須臾,抬腳跟上她。


    水喬幽冒雪在雪地裏走了幾圈,找到了一個大致的位置。


    她瞧著厚厚的白雪,迴頭主動與楚默離說了話,“公子……可否借把鋤頭?”


    楚默離盯著她瞧了會,卻還是朝遠處抬了下手。


    不到片刻,秦鳴就從別院過來。


    楚默離滿足了水喬幽的需求。


    秦鳴得到吩咐很快離去,周圍又安靜下來。


    水喬幽還在精確要尋找的位置,楚默離站在原地,未再做聲。


    秦鳴不到半盞茶便又拿著鋤頭返迴了,多了一個他,周邊氛圍卻沒有任何變化。


    土地起凍,有點難挖,水喬幽卻沒要兩人幫忙,自己拿起鋤頭挖了起來。


    楚默離也沒阻止,主仆倆人看著她自己忙活。


    水喬幽挖了將近一刻,挖了仍舊沒挖出什麽。


    楚默離看著她凍紅的手,終是開口,“那些銀子,你也無需著急……”


    話剛說到這裏,鋤頭下發出的碰撞聲與先前有了不同。


    水喬幽又刨了兩鋤,有木盒顯露出來。


    楚默離瞧著木匣的角,剩下的話停在了嘴邊。


    秦鳴感知不如時禮,卻也感受到周圍氣氛好像有了新的變化。


    他望向楚默離,楚默離臉上情緒卻未有變化。


    他看向還在忙活的水喬幽,昨日對她的不滿又多了一點。但是楚默離不出聲,他也無法出劍。


    小半盞茶後,水喬幽真的從地裏刨出了一個一看就有年頭的木匣。


    木匣已有腐爛損壞,裏麵的字畫等物品,也多有損毀,不過一些玉石類的古玩還是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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