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雨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從櫃台上抬起頭來,西沉的陽光從高聳的樓宇間的縫隙吃力地穿梭過來照射到櫥窗上,沒有了正午時分的熱情。掛在店門上的鈴鐺仍舊沉默著。

    “你上班的時間快到了。”陸東雨看了看牆上的時鍾,叫醒了沙發上的蘭珊。他一直沒有問蘭珊做的是什麽工作,夜裏上班的女人總讓人感覺有些神秘。

    “這一覺睡的真香,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蘭珊攤開蜷縮著的身體,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把纏繞在脖頸間的長發梳理開。

    “我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陸東雨若有所思地說道。

    “夢的可愛之處就在於它的奇怪,好夢讓人驚喜,噩夢總會結束,奇妙的是它的短暫。如果連夢也平淡無奇,那有什麽趣。”蘭珊慵懶地翻了個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時間差不多了。”陸東雨拎起被隨意踢落到書架旁的細帶高跟鞋放到沙發旁。

    “今天不用上班,特殊情況。”蘭珊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說著又閉上了眼睛。

    “那晚上一起吃飯吧。”陸東雨想了想說道,他需要找個人聊聊天。這種情況很少出現,他受不了聽別人漫無邊際地扯著無聊的話題,就連喝酒他通常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喝,沒有朋友隻是他選擇一個人喝酒的次要因素。但是今天他需要有一個人,來證明他不是進入夢境般的自言自語,雖然不知道是否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但他知道有些孤獨得久了的人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把幻想出來的東西當做真的,胡亂對著什麽說話,然後存在記憶裏。

    “你請我吃飯?”蘭珊睜大了眼睛,“我幾次叫你出去吃飯你都不去,現在竟然主動請我吃飯,麵對你這樣一個沉悶的人突然提出約會,我還真有點小激動,我的口味可是很挑剔的,普通的大排檔可打發不了我。”蘭珊說著坐了起來,一邊穿鞋子一邊想著幾家餐館的名字,對吃飯本身她並不怎麽感興趣,每天請她吃飯的人不知道被她推掉多少,她想象著跟這個男人麵對麵的在餐館裏吃飯會是個什麽樣子,他會像別人一樣說幽默的笑話或是有趣的段子嗎?一想到那種尷尬的氣氛就讓她覺得有趣。

    “你喜歡吃什麽?我現在去買菜。”陸東雨看著蘭珊說道,不知道她為什麽顯得有些忙亂,鞋子還沒提上一隻,就開始整理裙子了。

    “在這裏吃?你會燒菜嗎?”蘭珊扔掉了手裏的鞋子,又迴到沙發上,也許這個男人是舍不得花錢買浪漫的,雖然這種斯文的男人看上去像是懂浪漫的。

    “會。”陸東雨簡單地迴答了一個字。

    “那就挑你拿手的,最好是經過別人檢驗過的。”蘭珊又躺在沙發上,對這頓晚飯已經失去了興趣,她從沒見過他做飯,隻希望別拿青菜麵條來應付自己,如果是那樣,她是不會原諒的。

    陸東雨捕捉到了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一絲失望,到高檔餐館消費一次他還是不會心疼的,但他隻想在一個能讓放鬆下來的安靜的地方隨便聊聊天。

    做菜曾經是他放鬆心情的一個好辦法,隻是一個人看著做好的飯菜卻吃不下,因此這個釋放的方式被他擱置了很久。現在站在廚房裏看著袋子裏剛買來的各種新鮮的食材,和外麵那個對自己廚藝充滿疑問的客人,想到了小時候第一次給弟弟做蛋炒飯時的情景,有時候我們努力去做好一件事,不為得到什麽,也不為證明什麽,隻是單純的想看到某個人開心的樣子。

    蘭珊一手扶著放在腿上的雜誌,一手端著陸東雨剛端上來的熱茶,眼睛卻盯著廚房,在廚房裏忙碌的陸東雨表情是認真的,緊緊地閉著嘴,眼神是專注的,仿佛在努力不讓自己分心,又像是好奇的,仿佛不知道手中的鍋裏麵是什麽東西。

    剛喝完一杯茶,陸東雨已經在書架間的方桌上鋪好了餐布,一盤盤的端上菜來,蘭珊才香氣吸引著,赤著腳走到桌邊坐下,一樣一樣地看著,不時地用手指在盤子邊蘸上一點湯汁放到嘴裏。

    “好了,可以吃了。”陸東雨解下圍裙在對麵坐下來說道。

    “就我們兩個人你竟然做了這麽多菜!”蘭珊數了數有八道菜。

    “因為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多做了幾個,四葷四素,還有一個湯在火上,要多燉一會兒,如果味道不好,千萬別勉強,我不會介意的。”陸東雨微笑了一下,心裏期望能有一道菜是被喜歡的。

    “我都喜歡,既然你會做菜,為什麽平時不自己做飯吃呢?”蘭珊邊吃邊點著頭問道。

    “一個人吃沒胃口。”陸東雨說道。有些東西是分享之後才能體現出價值的。說著走進端出湯來,盛了一碗給蘭珊。“這個湯你嚐嚐味道,可以多喝點,我從菜譜上看到的,對你們女人有好處,諸如可以補血養顏什麽的。”

    “這麽用心良苦,有事要幫忙嗎?”蘭珊喝了一口湯抬頭問道。

    “我小時候很大膽,別的小孩不敢做的事我都敢做,也很活潑,總是一天到晚笑個不停,做事也很用心,我弟弟的玩具都是我親手做的,雖然我們隻差三歲,但我卻可以在任何時候保護他。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年齡慢慢變大,我變得越來越膽小,越來越懦弱,甚至這麽多年的夢中都不曾勇敢過,在我身上再也看不到安全感。人也隨著變得憂鬱悲觀,漸漸的連真心的笑也不會了。而且,我發現自己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對一件事從一而終的堅持了,對工作,對愛情,對朋友都是如此,不管在開始的時候怎麽堅決,到後來隻不過是又多了一個朝三暮四的例子而已,以至於不敢去接觸那些所期望的事物,它們像是存在我身邊的另一個世界裏,內心的怯懦告知我沒有能力去擁有它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遠處安靜地看著,就好像還沒開始就已被告知了失敗的結果一樣。最可悲的是心裏的美好願望卻一直不曾破滅,一個大人始終可笑地懷著孩子般的夢想,小時候是天真,長大了就變成了幼稚。”陸東雨邊給蘭珊夾菜邊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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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越想擺脫壓力的人往往承受著更多的壓力,尤其是這種壓力是無形的。

    “你做了這麽多菜招待我,就是想讓我坐下來聽你說這些嗎?”蘭珊停下手中的筷子看著陸東雨問道,她想不到一向安靜少言的人竟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話。

    “我想知道在你眼裏我是不是這樣的一個人?”陸東雨終於說出了他的問題。

    “除了你自己沒人會在意這些,就算在意也很難發現,因為沒有人一直陪著你長大。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個單純又單調的人,你的世界太小,又把生活過的很枯燥無味。”蘭珊不知道這樣的話是安慰還是刺激,因為在有些情況下安慰和刺激得到的效果是相同的。

    “我隻是想是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改變,那個年紀,既不是青春期也不是更年期。”陸東雨搖著頭放棄了尋找答案,和以往一樣,他無法把一件事堅持到最後。

    “你應該給自己放個假,放鬆一下。”蘭珊建議道,精神的緊張比身體的疲憊更讓人吃不消。

    “也許你是對的,好久沒和我弟弟一起釣魚了。”陸東雨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不管你在什麽職位,要學會給自己放假,就像我一樣。今天的碗我來洗吧,你可以在附近找個小酒吧喝上幾杯,能找到一個鍾意的情人也說不定。”蘭珊笑著調侃道。

    “與其在昏暗的燈光下遊蕩,還不如在別人的靈魂裏散步,你慢慢吃吧。”陸東雨說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在沙發上做下來。

    蘭珊離開的時候,吹拂的夜風已經變涼了,陸東雨本想給她披一件衣服,卻發現自己的外套不見了,轉身關上門,看著窗外有些暗淡的星空,想著小醜的模樣,在沙發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香城

    一間寬大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三個人,一個穿著碎花旗袍盤著發的女人叫秦小樓,對麵坐著兩個男人,一個年紀在五十歲左右,叫張寂真,體態微胖,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另一個三十歲左右,叫馮心果,身材修長,體格健碩,一臉煞氣,留著一頭短發。

    “晴哥失去聯係已經兩個月了,所有的人都已經派了出去,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恐怕是真的出事了,梁風遞上來的傭金單子已經壓了三張,都在等著晴哥簽字,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會有問題。而且,最近也陸續有人找上來,雖然沒有明說,但目的都是想找晴哥出麵談資金的事情,再這樣下去我也沒辦法找托辭了。今天找你們來就是想商量一下,是不是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畢竟晴哥之前對我們有過交待。”秦小樓雙手抱在胸前說道。

    “有些問題我一直想不清楚,你們沒發現晴哥今年變得有些奇怪嗎?剛進公司的時候,就明令過不許任何人接近他的家人,這麽多年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有一個大哥,而年初的時候他卻突然對我們說,如果有什麽意外的事情發生就去找大哥,幾個月後晴哥就失去聯係了,這裏麵似乎有什麽問題,而且,公司業務的發展一直保持著理想的狀態,從年初開始晴哥的注意力似乎轉移方向了,又和黑道上的人有了來往,而且動作很大,本來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張寂真慢條斯理地分析著。

    “張老頭,你唧唧歪歪的放什麽屁?晴哥做什麽決定還要通知你嗎?是不是感覺晴哥出事了,你想管理公司啊?我告訴你,隻要我馮心果在,晴哥的東西誰也別想動,況且晴哥留過話,我去找大哥迴來。”馮心果打斷張寂真的話,指著對方的鼻子大聲說道。

    “你這衝動的脾氣什麽時候能改一改,老是大唿小叫,我怎麽可能打公司的主意?想要解決問題就要全麵的分析。”張寂真搖著頭忍著心火沒有發作,對一個不講道理有無法打敗的人通常是無可奈何的。

    “衝動就是我的性格,另外,全麵的分析問題就是想要妥協的第一步。這都是晴哥說的。”馮心果不屑地說道。

    “心果,聽張管家繼續說。”秦小樓對馮心果擺了擺手說道。

    “現在這種情況也隻有去找晴哥的大哥了,我所擔心的有兩個問題,一個公司方麵的,我們突然找一個人迴來坐晴哥的位子,梁風和杜克那邊會不會有問題,而且晴哥和千花小姐之間到底什麽關係我們也不能確定,我怕做不好會弄巧成拙。另外就是晴哥的大哥,我前幾天已經派人去查了一下,如果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晴哥的事,能讓他相信就很難了,更別說讓他到這裏來。”張寂真有些擔心地說道。

    “公司這邊你先不用擔心,有我們三個在,就算他們有什麽打算也得先忍著,而且說不定晴哥也跟他們打過招唿,另外自從那個千花把他們派來公司,實質性的權力已經被他們掌握了,來一個陌生人做老大正中他們下懷也難說。還是說說晴哥的大哥吧,你了解多少?”秦小樓想了想說道。

    “他在春城的街角經營一間小書店,生意很不景氣,一直認為他弟弟是在香城做理發師,狀態和他差不多,也是勉強維持生計,嗬嗬。”張寂真說著笑了一下。

    “勉強維持,這位大哥也夠單純的。”秦小樓也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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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把事情和盤托出,雖然解釋不清晴哥為什麽不告訴他實情,但也總能找到理由相信的。”張寂真用手托住下巴分析著。

    “這個難度可不小,如果有人突然跟我說我弟弟不是一個每個月隻拿幾千塊薪水的理發師,而是一個有幾十億的老板,我也很難相信,除非關係惡化到一定程度,我也想不出為什麽要一直隱瞞。這個大哥,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秦小樓輕歎了一聲,有時候讓一個相信實話比相信謊言要難的多。

    “讓人擔心的是他可能根本無法在晴哥的位子上說話,尤其是現在又和外麵有了瓜葛。我讓不同的人去試探了一下,他很單純,容易輕信人,表情總是很憂鬱,是個斯文又安靜的人,像個青澀的學生,尤其膽小懦弱,在小混混麵前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有人在書店裏偷書被他抓到,隻是拿迴了書,竟然連一句道歉也不敢要求。和晴哥是兩個世界的人,到這裏來我怕他承受不了,至於做事就更不敢想了。”張寂真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隻要他肯來,其他問題都好解決。”秦小樓咬著嘴唇說道。

    “按照晴哥的意思辦,晴哥說出事找大哥,那我們就去找,他不來,我們繼續找晴哥,他來,就和晴哥在的時候一樣,他說話,我們做事。這種事還有什麽可聊的,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一樣,想想想,想來想去不還是要做。”馮心果把頭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道。

    “那我派人先通知晴哥的大哥,約個時間談。”張寂真說著掏出了電話。

    第二天早飯的時間剛過,門鈴就響了起來。秦小樓打開門,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戴黑色鴨舌帽的年輕男人,雖然帽簷遮住了早晨的陽光,但那有些略顯蒼白臉還是顯得清秀文靜。

    “有什麽事?”秦小樓不記得最近是否有包裹要到,猜想著他是不是那種經常敲開門讓人填寫各種表格的兼職學生。

    “你好,我叫陸東雨,昨天有人找到我說要跟我談談我弟弟陸道晴的事,給我的地址就是這裏,我剛才打過電話,不過沒人接聽,希望沒打擾到你。”陸東雨看著門口這個妝容精致氣質高雅的女人謹慎地說道,又抬頭看了看麵前這幢高大的別墅以及牆壁上鑲嵌著的門牌,和自己拿在手中的紙條上的地址對照了一下。

    “陸東雨?陸道晴?大哥?!”秦小樓低聲重複了一遍名字之後驚訝地喊了一聲,一邊伸手遮擋了一下因為驚訝而張大了的嘴,一邊熱情地請陸東雨進門。

    站在門口就可以聽到有兩個人在樓上為著什麽事情在爭執著。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要我說多少次才行,昨晚夜總會的事分明是那幾個人喝醉了,並沒有存心鬧事,我已經調查過了。你為什麽非得認為是黑七知道晴哥出事了來砸你的場子呢,現在外麵沒人知道晴哥失蹤的消息。”張寂真的聲音含混不清的傳下來。

    “大哥來了!”秦小樓一邊指引著陸東雨走上樓梯一邊對著上麵喊了一聲,似乎對這樣的爭吵已經習以為常。

    秦小樓的話音剛落,樓上的爭吵也戛然而止。

    “晴哥迴來了!”馮心果瞬間便到了樓梯口,一臉激動的表情在看到了陸東雨後凝結了半秒鍾變成了疑問。

    “聽清楚了,是大哥,不是晴哥,這是晴哥的大哥,你堵在樓梯口是不想讓我們上去嗎?”秦小樓看著馮心果臉上五味雜陳的表情愣在原地,笑著說道。

    “你好,我叫陸東雨。”陸東雨客氣地說道,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一些,卻不知道成功了沒有,本來抬起胳膊和對方握握手,但是看到對方胳膊上肌肉的脈絡像剝了皮的小牛腿一樣清晰便打消了這個表示友好的念頭。就像弱者遇到強者總是先想著示好,戰戰兢兢,結果弄巧成拙,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馮心果動作僵硬地閃身讓開,睜大眼睛跟在秦小樓後麵小聲問道:“這位就是晴哥的大哥?你確定嗎?他就是個小屁孩兒,看上去還沒晴哥的年紀大。”

    秦小樓略微轉身瞪了一眼。

    張寂真也在後麵迎了上來,雖然也是大吃一驚,但還是搶了一步握住陸東雨的手,讓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太難為情了,本來是想今天早上親自去接你過來的,因為一些事給耽誤了,沒想到你卻來了,也怪我沒跟下麵的人說清楚。”

    “他們說讓我找個方便的時間,是我有些著急,所以跟他們要了地址和電話。”陸東雨說道,他對這些人純屬老練的客套不感興趣,因此也一直學不會轉著彎說話。

    “這麽說,你知道晴哥的事了?”張寂真試探著問道。

    “先別忙著聊天,大哥,喝點什麽酒?雖然在這個時間喝酒不太合適,但是有助於緩解情緒,你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緊張。”秦小樓走到高大的酒櫃旁邊打開門迴頭問道。

    “不了,謝謝。”陸東雨揉了揉酸痛的眼角,這幾天來都幾乎沒怎麽睡覺。

    “還是少喝一點吧,這是晴哥最喜歡喝的酒。”秦小樓拿出四個杯子,每個裏麵倒了五分之一。

    “在進入正題之前,不打算介紹一下嗎?”秦小樓笑著坐下來看著張寂真和馮心果笑著說道。

    “哎!我真是……看看我這個人。”張寂真拍了拍額頭說道。“我叫張寂真,他叫馮心果,她叫秦小樓,我們都是晴哥的……晴哥的同事。”

    其實,三個人突然麵對陸東雨的稚嫩都有些措手不及,並不是他們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而是把他和老板陸道晴比較起來,反差實在太大,他們一時還沒想好來如何應對。

    “你說的晴哥,是我弟弟陸道晴嗎?你們都是在同一個理發店工作嗎?”陸東雨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們的舉手投足以及這個目測有兩百平米的客廳都讓他無法相信弟弟會有這樣的同事。“你們說的是這個人嗎?”為了確認他們沒有找錯人,陸東雨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找出照片放到三個人跟前。

    三人湊到陸東雨手邊看著手機裏的照片,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毫不掩飾的不可思議。

    “哇!真不敢相信。”秦小樓雙手捧著臉驚歎著。

    照片是陸東雨陸道晴兄弟二人的合照,一年前在河邊釣魚時拍的,兩人都穿著顏色鮮豔的背心和寬大的牛仔褲,挽著褲管,他們在因為什麽有趣的事而歡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那種無憂無慮的愉快表情,似乎合上眼睛就能聽到開心的笑聲。從照片的角度可以知道是陸道晴一隻手平伸出來拿著手機,一隻胳膊搭在哥哥的肩膀上,調皮地揚起手指,指尖的泥巴還沒有抹到哥哥的臉上就按下了快門。

    “是同一個人嗎?”陸東雨收迴手機問道。

    雖然無法想象到自己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老大怎麽會變成一個陽光男孩,但是三個人還是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張寂真仍舊想著老板為什麽不和自己的哥哥同享榮華,而是把真相隱藏起來,從照片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之間感情非一般可比。

    馮心果直到此時才相信麵前的這個人是老板的哥哥,他開始相信這個人,因為晴哥和他在一起的笑容,從來沒見過。

    秦小樓則考慮著是否要改變對男人的看法,如果隻是看著照片上的陸道晴,誰又能想象到他所擁有的一切呢,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

    “因為很久沒有聯係了,所以前兩天我給他打電話,想問他忙不忙,不忙的話請假找個地方一起釣魚,你知道,理發師通常是沒有假期的。但是一直無法接通,我又給幾個平時聯係的人打電話,都沒有他的消息,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仍然沒有頭緒。聽說你們找我,我就趕了過來。”陸東雨想想還是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我們要說的也是這件事,你弟弟失蹤了,我們已經派人找了兩個月,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張寂真邊說邊想著怎麽開始正題。

    “他怎麽會失蹤呢?你們因為什麽找他?我知道你們不是他的同事。”陸東雨緊繃著神經,頭開始隱隱作痛。

    “我們確實是在一個公司,確切的來說我們都是給你弟弟做事的。張管家,還是直接說正事吧,讓大哥了解之後我們再談。”秦小樓看著陸東雨臉上濃濃的倦色說道。

    “晴哥為什麽失去聯係,我們無法準確的分析出來,這裏麵的可能性因素太多,況且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會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也許對你來說很難相信,但我和他們兩個,如果需要會有更多的人可以保證,我所說的都是真實的。”張寂真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認真嚴肅一些,以此來襯托言語的可信度。

    “如果你一直以來都認為你弟弟是個理發師,那這個故事就要從頭說起了。”張寂真看著陸東雨問道。

    “是的,他學習理發的時候是我給他買的第一套工具。”陸東雨迴想著,弟弟十幾歲的時候就放棄了讀書,開始學習理發,直到二十歲成為一名真正的發型師,便來到了香城。

    “風灣投資公司是晴哥五年前建立的,至於在建立公司之前他做什麽,根據我的了解也是和理發無關的。”張寂真邊說邊觀察著陸東雨的表情。

    “這麽說,他來到香城三年便成立了公司,這個公司是做什麽的?他從哪裏來的錢?”陸東雨想象的神經已經打了死結。

    “成立公司的資金是千花小姐提供的,主要的業務當然是投資,不過不是我們來經營,隻是把錢投放到幾家比較知名的投資公司去管理,坐等收益。”張寂真答道。

    “公司有多少錢?”陸東雨想不到連幾千塊的工資都分配不好的弟弟竟然開了一家投資公司。

    “固定資金是二十個億。”張寂真迴答。

    “你是說我弟弟有二十個億?”陸東雨不能相信,對他來說這隻是個數字上的概念。

    “不能說是你弟弟的,這個數目是固定的投資額度,也就是投放到其他投資公司的總數,是固定不變的,晴哥無法自由支配,能動用的是投資所產生的利潤。開始的時候公司的主要人員隻有晴哥和我們三個,後來公司的規模不斷擴大,手裏的錢越來越多,公司又多出了一項新的業務,不過這也可能早就在晴哥和千花小姐的計劃之內。不過這項業務是秘密進行的,外麵沒人知道。”張寂真說道。

    “見不得光?”陸東雨問道。

    “倒不是見不得光,而且算得上是一件有利於社會的好事。簡單來說就是曝光,我們在很多行業各種規模的企業中都找到了線人,逐漸形成了一個網絡,這些人會把他們所知道的一些內幕發到晴哥的秘密郵箱裏,我們把這些信息進行整理,核查真偽,再對曝光信息所產生的影響進行評估,然後進行曝光處理。一些無法引起關注的和一些評估結果是危及社會安定的信息都做存留或者銷毀。對於那些線人,公司定期對他們指定的賬戶發放傭金。”張寂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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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今年媒體上曝光的大事件有多少是你們做的?”陸東雨聽到竟然有組織的在做這樣的事,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大概三分之一。”張寂真想了想說道。

    “在這項業務能夠穩定運作的時候,千花派來了梁風和杜克,梁風是日本人,主管公司的財務,杜克是美國人,主管公司的組織運營。我們一直都是在晴哥手下做事,又不清楚他和千花小姐之間的關係,既然晴哥沒說什麽,我們也不好說話,而且所有線人的資料都在晴哥的手裏,梁風隻是根據已曝光的信息作出傭金預算,未做曝光處理的那些信息的傭金是由晴哥從自己的賬戶裏轉出的,信息的內容和發放的傭金數額沒人知道。雖然公司投放的資金由梁風掌握著,但卻沒什麽可擔心的,畢竟這錢是屬於千花的。杜克雖然掌握著整個公司的組織,但那些畢竟是拿工資做事的。”張寂真說道。

    “這個千花拿出這麽一大筆錢來就是為了為社會做福利?”陸東雨疑問道。

    “她會拿走一部分利潤是肯定的,但是否是象征性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去年提到過,千花有意再為公司注入一筆更大的資金來擴大業務的規模,也就是擴大下麵的網絡,根據公司現在的狀況,晴哥當時應該沒有立即答應。”張寂真停下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從年初開始,晴哥的注意力明顯不在公司的業務上,在外麵談了很多生意,讓我去聯絡的人越來越多,晴哥失去聯係這段時間一直有人來找他。”秦小樓接著張寂真的話說道。

    “晴哥似乎是想擺脫對千花資金的依賴,這隻是我的猜測,因為我們這幾年也有了不少獨立資產,如果不是需要更龐大的資金,他不會參與黑道上的一些事。而且,他竟然還開始關注天堂社。”張寂真滿臉的困惑。

    “天堂社?”陸東雨抬起了頭。

    “天堂社是一百多年前由一個來中國的英國神父創立的,這個組織剛開始的宗旨是有效的傳播宗教,神父去世後,人員更迭,組織的性質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最後衍變為雇傭性的情報買賣和暗殺,組織成員也由最初的傳教徒變成各個國家來中國想改變命運的人,裏麵當然也有中國人,據說當時有幾件震驚中外的暗殺事件就是由他們操刀的。由於當時戰亂頻發,各種勢力之間的厲害關係錯綜複雜,給了他們足夠的活動空間。經過幾次洗練,組織的成員雖然大大減少,但是能力卻大大提高,據說每個都是身懷絕技,管理方式也更加神秘,很多同時代的情報組織對他們的了解也不多。傳聞組織首領的下麵有十二個最得力的人,被稱為十二天堂使,也有說是十二天堂先生,使用的武器都是統一製式的十二寸長的短刃,江湖傳為十二寸天堂,當然這是不可信的。後來戰爭爆發,國內大批高官商賈逃往海外,據說這十二個人分別被秘密派往幾個過境通道和出海碼頭,截殺了無數的財富。這種傳說的可信度很低,但是可以查到資料的是,當時從國內口岸出發載滿黃金白銀古玩字畫的駛往台灣及其他國家的船隻失蹤的有十幾隻,如果這些真是他們做的,那麽這些財富的數量確實讓人難以想象。這段時期過後天堂社如同在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有傳說為這次行動觸怒了當時的利益方,派出外圍部隊清洗了他們。也有傳說天堂社的外國成員都已經秘密潛迴國去了,而國內的成員則就地隱匿了。反正不管怎麽說,這個組織消失了,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這樣,他們的財富隨之成為興趣的焦點,這麽多的財富完全可以稱之為寶藏了。人們認定,如果他們的行動是在國內進行的,那麽這些財富就一定還在國內,沒有人可以秘密運走,因為當時有很多勢力在盯著那些炙手可熱的地方。如果他們的行動是在海上進行的,那麽在截獲了船隻後一定是藏在了近海的某個地方,或者直接在指定的秘密海域進行沉船處理,因為他們每組的行動人員隻有兩到三人,隻有這樣做危險性才是最小的。被傳得真的是,每個成員的短刃上都刻著一組數字,就是他們在行動之後刻上的,每組兩個人,一個刻著經度,一個刻著維度,隻要找到了兩把武器,就能找到寶藏的準確地點,也就是說,有六個寶藏點。找到了十二寸天堂,就等於找到了真的天堂。”張寂真斷斷續續地說著。

    “這麽說,我弟弟要去挖寶藏?”陸東雨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

    “至少他在關注這件事。”張寂真肯定地說道。

    “晴哥現在沒有聯係,有很多事由於我們不了解內情,所以沒辦法解決,至於晴哥是不是真的失蹤了,或者出事了,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也無法確定是公司的人做了手腳還是外麵的人有什麽企圖,至於因為什麽更不能明確,我們隻能先樹立假想敵,做糟糕的打算。晴哥之前有說過,如果有什麽意外發生就找大哥你,我把現在的情況和我們的想法告訴你,然後由你來決定。柳千花那邊到底有什麽用意除了晴哥沒人知道,現在晴哥不在,實際掌控公司的是梁風和杜克,我們三個沒有上位的可能,如果柳千花有什麽企圖,我們不想看著別人來做晴哥的位子,畢竟這個公司是他一手經營起來的。而且關於曝光計劃這項業務晴哥似乎也不想讓別人插手,你也知道,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另外就是公司外麵的事,晴哥和各種人物的來往很多,所談的事情有我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這裏麵的厲害關係輕重不一,如果晴哥不在又沒人來出麵主持,那局麵恐怕難以控製,我最擔心的是他們會找借口吞掉我們的產業,那樣晴哥這些年來的心血就白費了。哪天晴哥迴來,我們也無法交代。在外麵我們是有些能力的,但是我們需要有個說話的人,所以我們想請來公司。晴哥有話在先,所以我們必須聽你的意思,他說出事找你,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畢竟這裏的一切都是晴哥的。”秦小樓端著酒杯說道。

    “我說這些你能相信嗎?大哥。”秦小樓看著陸東雨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

    “雖然不在我的理解範圍之內,但是我相信。”陸東雨喃喃地說道,他又想起了那個夢,小醜把他的外套吃到了肚子裏,魔術師把他的褲子變沒了。

    “那大哥能來公司嗎?不需要擔心太多,就像心果說過的,你說話,事情由我們去做。”秦小樓說道。

    “我答應。”陸道晴簡短地答道,他知道,如果他相信了他們所說的,那麽,想要找到弟弟,從這裏開始是最近的途徑,也是唯一的選擇。

    “這不就完了嘛!”第一次開口說話的馮心果心裏也是一塊石頭落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他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很緊張,隻有他才能明白自己是有多麽擔心這個小白臉書生會說不。他可以把一個人瞬間踢翻在地,但他也知道把人踢翻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三個人似乎都輕鬆了許多。

    “接下來我們決定一下誰先請大哥吃飯吧。”秦小樓放下杯子,眨著大眼睛看著張寂真和馮心果,似乎這個問題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

    “我的酒店新換了一批廚師,晚上大哥可以跟我去嚐嚐味道。”張寂真說道。

    “要出門打我電話。”馮心果站起來把一張卡片放到陸東雨手裏後,轉身下樓了。

    “那好吧,我先去換件衣服,一會兒帶大哥去買幾件衣服。”秦小樓說道。

    “既然沒意見,那我現在就去安排。”張寂真說著也走了出去。

    “大哥,稍微等一會兒,我馬上就來。”秦小樓說道。

    陸東雨沒有說話,望著桌邊的酒杯出神。

    秦小樓換了一身寬鬆的衣服,散開了長發,來到客廳,剛要打招唿,發現陸東雨已經靠著沙發沉沉的睡去,仿佛被無形的心事壓著,緊緊的皺著眉頭,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一些紅潤,桌上的酒杯已經空了。

    他的皮膚白皙細膩,手指修長,沒有經曆過多少滄桑,像一個純真的少年,現在卻被拉進了翻滾的紅塵。

    也許陸道晴當時的選擇是對的。

    秦小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地做到沙發上,一邊品味著酒的辛辣苦澀,一邊靜靜地觀察著眼前的這個即將要麵對的未知男人,不暴躁,不威嚴,不兇狠,不狡猾,不奸詐,不盛氣淩人,他要怎樣才能讓人屈服呢?

    她原本以為男人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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