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疑惑道:“發生了什麽事,西廷?”

    慕西廷壓低聲音道:“我們檢測到一種超強的信號,從外太空對整個永恆星係進行了掃描。”

    “這些機器受了影響?!”

    “是的。”慕西廷的聲音格外凝重,“每顆行星都有了異常報告,隻要裝備芯片的機器,全部開始攻擊人類!”

    “防禦係統有影響嗎?”蘇彌急道。

    慕西廷似乎沒料到她會想到這個,頓了頓道:“那個信號攜帶病毒,已經開始攻擊我們的防火牆。”

    蘇彌心頭大震。到底是什麽信號,能夠在全星係範圍內進行掃描?並且能夠強行寫入這些低等機器的芯片,控製它們來攻擊人類?是機械人來了嗎?他們的科技,竟然已經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地步?她隻覺得心頭越來越不安,恨不得立刻到孟熙琮身邊去。

    獵豹安全地停靠在太空堡壘的甲板上,蘇彌剛和慕西廷走了幾步,就看到過道的玻璃窗外,銀光驟然大盛。

    蘇彌駭然轉身,緊貼著窗戶。

    一艘巨大、足有五艘普通堡壘大小的、幾乎嶄新的銀色太空堡壘,跳躍出現在永恆星係五顆行星的正上方。

    是機械人嗎?

    可這並不是最恐怖的。

    剛聽接他們的通訊軍官說,那個信號越來越強,正在瘋狂攻擊防禦係統。一旦係統被侵入,聯盟的所有戰機、堡壘,隻怕全部都會失去戰鬥力。到時候所有的戰艦和機器設備,都會成為敵人,那樣的話,人類必敗。

    蘇彌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詭異的四個字——機械覺醒!

    這才是最恐怖的。

    蘇彌一踏進作戰指揮中心,就看見軍官們各個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地忙碌著。

    孟熙琮就站在中央的指揮台前,低頭與身邊的技術軍官交談著。他的背影高大筆直,卻令蘇彌心中微微一疼。

    如果又要爆發戰爭,這個男人肩上又將扛起所有人的未來。

    蘇彌按照慕西廷的安排,在角落裏坐下。慕西廷大步走到孟熙琮身旁,等技術軍官離開後,對他耳語了些什麽。孟熙琮便轉頭,目光遙遙看過來,停在她身上。

    這一眼讓蘇彌心頭一顫。

    她不由得想起一年前,當未來的戰爭之光被他們親眼目睹後,孟熙琮幾乎是立刻強行將她送到傭兵之城。那次她發了很大的火——被孤獨關在傭兵之城一個月後,孟熙琮捺不住她的冷戰,才將她放了迴來。

    也是那一次,兩人說好,無論如何不再分開。孟熙琮在危機來臨時,第一個念頭是保護自己的女人。可蘇彌告訴他,分離比危險更令人恐懼。更何況如果永恆星係會有機械人來臨,誰又能保證其他地方沒有?他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隻是現在……蘇彌手撫著自己的腹部,如果孟熙琮考慮到孩子的安全要自己走……她毅然堅定地迴望著他,無聲地告訴自己的堅持——如果他出了什麽事,她孤兒寡母宇宙逃亡,還不如一家人在一起麵對未知的未來。

    好在孟熙琮的目光隻淡淡地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迴到了麵前的星係作戰圖上。蘇彌鬆了口氣。

    “夫人,我去協助堡壘防禦。”慕西廷走迴來道。蘇彌點點頭,又問:“現在情況如何?”

    慕西廷從旁邊的電腦上摘下一副耳機遞給蘇彌,又道:“對方已經發來正式聲明——要求我們無條件投降。我們準備馬上發動總攻。”

    他從通訊軍官那裏拿來一張傳真遞給蘇彌,便走向對麵的武器控製台。

    雪白冰涼的傳真紙上,黑色冷硬的字體讓人心中一凜:“第一機械文明最高指揮官邢毅,即時宣布對永恆星係及周邊兩千光年星域的占領權。該占領權包括該領域內所有星體、資源,以及智慧或非智慧生命體。

    “所有自願投降物種,皆按照所附《殖民條款》履行權利和義務。任何抵抗者,將被視為敵人予以消滅。你們有十分鍾時間考慮是否投降。”

    落款是“邢毅”。

    行文非常刻板,卻透露著一種冷酷的高傲。蘇彌想,任何人看到這樣狂妄的聲明,心生怒火的同時,隻怕也會為之心驚。

    那他呢?

    她抬頭盯著他,卻隻見他目光極為專注地聽著技術軍官的簡短匯報,側臉如雕像般沉靜冷漠。

    也許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令他心生恐懼。

    三天後。

    聯盟與雇傭兵聯軍,四次逃亡,折損戰機過半,甚至連孟熙琮所在旗艦的超光速跳躍引擎,也被敵機擊毀,無法再逃。他們亦重挫了敵機——在敵機能夠短距離連續超速跳躍的前提下,他們擊毀了至少半數圍攻的敵機。

    然而這也不能挽迴慘烈的戰局。對方的敵機竟源源不斷地湧來,對方的實力根本不止一艘堡壘。隻是在圍攻永恆星係時,敵人也許認為隻需要派一艘堡壘。而在雇傭兵頑強的逃亡抵抗過程中,敵人才不得不動用更多戰機。

    隻是現在,作為永恆星係的最後一支殘兵,雇傭兵被兩艘機械太空堡壘和上百艘黑色戰機,圍堵在一個渦狀星雲之中。

    勝負已分。

    蘇彌看著孟熙琮,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她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他站在眾人的視線中,手拿那張聲明,堅毅的身影卻分明透出幾分孤傲的落寞。

    他其實沒有思考很長時間,可在蘇彌心中,在所有人心中,卻像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然後,他們看到十年來幾乎從無敗績,更從未認過輸的指揮官,轉頭看向通訊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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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投降。”他平靜地說道。

    指揮中心內死一般寂靜。通訊軍官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點點頭:“是。”其他人站了起來。孟熙琮卻仿佛誰也沒看到,徑直走到蘇彌麵前,低頭望著她。

    他什麽也沒說,蘇彌卻看懂了他的眼神。她伸手主動握住他的手,露出溫和的笑容。而他單手一抬,將她擁入懷中,仿佛她的懷抱,是他溫暖的歸宿。

    “指揮官,雖敗猶榮。”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周圍人亦聽到她的聲音,沉默片刻後,竟然也都露出笑容。如同每一次打了勝仗後,這群最優秀的年輕人互相握手致意,盡管沒有掌聲,卻都看到彼此眼底的平靜無憾。

    一個小時後,雇傭兵殘軍在機械堡壘的挾持下,跳躍返迴永恆星係。

    星係看起來依然平靜,隻有六艘聯盟堡壘殘破的軀體懸浮在大氣層外,他們遭遇了比雇傭兵更激烈的戰鬥。

    一艘黑色戰機停在孟熙琮所在堡壘的甲板。孟熙琮、副長及幾名指揮軍官走出指揮中心。蘇彌一直跟著他。一路上,他們經過傷員區,經過設備室,經過甲板。所有人看到指揮官一行,全都是一愣,肅靜地行禮。而孟熙琮目不斜視,大步走向甲板。

    那是一架無人戰機,艙門自動打開,裏麵可以容納五六個人。這是機械人的條件——交出指揮官及其他高級軍官。

    幾乎是所有還可以自由行動的軍人們,全部聚集到了甲板。他們無聲地看著孟熙琮一行人走到戰機前。蘇彌一個箭步上前:“我也去。”

    孟熙琮迴頭靜靜看了她一眼,低喝一聲:“西廷,保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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