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裏?”慕長歡看向蕭赫,挑眉問道。

    蕭赫望著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太醫院和宮中藏書閣能搜羅到的醫書我已經全部背會了,你可以考我。”

    慕長歡沒想到他的動作會這麽快,一時間,眼神有些難以捉摸,沉吟許久後,掀唇道,“《金匱醫方》。”

    這是比較常見的一本醫書,蕭赫隻看過了兩遍,但是記得卻十分清楚,他深深地望了慕長歡一眼,開口道,“髒腑經絡先後病脈證第一,問曰:上工治未病何也?師曰:上工治未病者,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四季脾旺不受邪即勿補之……”

    一本書約莫三萬來字,蕭赫一直凝望著慕長歡,語速偏中,一個時辰背了堪堪不到一半。

    慕長歡表麵上麵無表情,心裏卻生氣的在想,這人是怎麽迴事,好好一本醫書,從他嘴裏背出來,竟然如此濃情蜜意。

    眼看著蕭赫看向她的眼神越來越幽暗深邃,慕長歡終於忍不住,她輕輕地咳了一聲,看向他道,“好了,我信你這本背的很熟,現在換一本。”

    “嗯,”蕭赫看著她淡淡應了一聲。

    慕長歡兩彎長眉一挑,咳了一聲,道,“《慕氏醫書》。”

    蕭赫聞言愣住,褚章搜集到的醫書好像沒有這本,他在曆代醫書大略中也從未聽過這本。

    “怎麽,不會嗎?”慕長歡將蕭赫緊皺的眉頭看在眼中,笑著問道,眼中有得意一閃而過。

    蕭赫抬起頭,迎著她的笑,仿佛明白了什麽,突然上前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挑眉道,“《慕氏醫書》?你寫的?”

    “是!”慕長歡承認。

    蕭赫又問,“近來才寫的?”

    慕長歡繼續點頭,“不錯!”

    “這麽說,你是在逗本王?”蕭赫又往前走了半步,離慕長歡越來越近。

    慕長歡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著他,辯解道,“當初我們約定的是你要背會天底下所有的醫書,在你踐諾之前,不管是誰,所出的醫書都應該包含其中,難道不是嗎?”

    “……”蕭赫不語。

    慕長歡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他噴薄在自己臉上的唿吸,道,“所以,第一次機會你已經用過了,請迴吧!”

    蕭赫眼神幽邃地看著她,還是不說話。

    慕長歡忍不住抬眸看他,就在她以後他們兩個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時,蕭赫卻突然低頭,抱著她的腰貼上了她的唇。

    “唔唔……”慕長歡被吻的措不及防,她兩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拚命地想推開他,可蕭赫卻不給她這個幾乎。

    他隻用一隻手就死死地握住了她兩隻手。

    “蕭赫!”一吻結束後,慕長歡眼神兇殘地看著眼神濡濕的蕭赫,怒聲低吼。

    蕭赫眼神霸道,卻並不在意她的怒火,徑直抬手,輕撫著她的麵容,道,“長歡,你想耍賴,本王奉陪到底!”

    “你!”慕長歡瞪他。

    蕭赫低下頭,輕輕的親了下她的眼皮,“知道你眼睛美,不用瞪給本王看。”

    慕長歡被他這麽“以無禮製無禮”,心裏更氣了,轉過頭去,哼道,“別以為你吻了我一下,我就答應要與你和好!”

    “那你還想怎麽樣?”蕭赫低頭,貼近了她問。

    慕長歡不語。

    蕭赫也不等她開口,徑直抱起她就往寢房走去……

    一夜,很快過去。

    慕長歡睜開眼後,看著枕邊的男人還有些懵。她扶著額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夜的事情,深深地歎了口氣,心想,美色真是誤人啊!

    “醒了?”她惆悵之際,蕭赫也醒了過來,一把將她攬進懷中,貼著她的額頭問道。

    慕長歡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頓頓,又道,“你放開我,已經很晚了,我該起身了。”

    “撒謊!”蕭赫剜了她一眼,捏著她的鼻子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作息。”

    慕長歡:“……”

    好吧,她承認她喜歡睡懶覺。

    “我餓了,”沉吟片刻後,她隻能另找了一個借口。

    這下,蕭赫沒再拆穿她,他放開她,讓她先去更衣,他則又睡了一會兒才起身。

    外麵,允眉並不知道蕭赫昨夜登門的事,因此,在寢房看到蕭赫時,她一個恍神,手中的銅盆就掉在了地上。

    哐當一聲,蕭赫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望向慕長歡,道,“改日我送幾個婢女給你?”

    慕長歡掃了驚慌失措的允眉一眼,到底還是股念舊情,沒有立刻答應,隻道,“再說吧。”

    “奴婢先退下了,”允眉激動又喪氣地看了慕長歡一眼,飛快地朝外退去。

    她又打了一盆水過來,然後讓底下的小丫鬟收拾屋裏的水漬,順便換了地上的毯子。

    總算將一切收拾停當,慕長歡和蕭赫也在膳桌便落座。

    蕭赫親手盛了一碗粥遞給慕長歡。

    慕長歡接過,道了聲謝。

    蕭赫不喜歡她身上的道袍,皺了皺眉,道,“你還真將自己當道姑了?”

    慕長歡專心喝粥,沒搭理他,等將口中的海鮮粥咽下,才看向他,道,“財色酒氣穿腸過,道法仍在心中走。”

    蕭赫:“……”

    他沒再言語。

    用完早膳,慕長歡漱過口,打算去藥房,離開前,她迴頭看了蕭赫一眼,“王爺還不迴去?”

    蕭赫起身,當著允眉的麵,徑直從後麵抱住了慕長歡,將頭枕在她的頸窩,問道,“你就這麽不留戀我嗎?”

    允眉看到這一幕,忙退了出去。

    慕長歡低下頭,看了眼蕭赫放在她腰上的手,沉默了許久才道,“蕭赫,你知道我不想談這些的。”

    “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怎麽能不想未來。長歡,我想一生一世與你相伴,朝朝暮暮都能見到你。”

    “太遙遠了,”慕長歡道,嗓音裏帶著淡淡的縹緲,頓頓,又道,“我以為你早知道的,我和你的歡歡不同,她才是那個能陪你朝朝暮暮的人,而我,是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人。”

    “是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蕭赫,你若是喜歡我,就這樣和我在一起,你若是不喜歡我,現在就離開我,我也不會阻攔你。”

    “但是長長久久的夢,我真的不會做,也不會與承諾。”

    “長歡,”蕭赫聽她這般說著,忍不住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我現去藥房了,”慕長歡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他的擁抱,頭也不迴的朝外走去。

    蕭赫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

    他心中思緒萬千,並沒有追上去,而是拔腿離開了葉宅。

    他一路走迴了北靜王府。

    進了書房後,又想了很久,然後沉著臉吩咐褚章,“去請黃府醫過來。”

    “是,王爺,”褚章答應一聲,朝外退去。

    黃府醫很快就趕了過來,他向蕭赫行過禮後,疑聲問道,“不知王爺有什麽吩咐?”

    蕭赫看向黃府醫,又沉默了許久,才皺著眉頭開口道,“本王有件事有問問你。”

    “王爺請說!”黃府醫拱了下手,恭敬的說道。

    蕭赫看向黃府醫的眼睛,“不知府醫可聽說過一種病症,就是一個人的身體裏住著兩個靈魂,她們並不知道彼此,也從來不會同時出現……”

    黃府醫聽蕭赫說著,凝神想了許久後,道,“王爺說的這種病症,屬下以前曾經見過兩例的。”

    “那最後的結果呢?”蕭赫問,他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著急。

    黃府醫道,“要說結果,得要先說這種病症的來由,一般一個人會出現雙靈魂,都是因為成長的環境太過壓抑導致的,比如說,屬下見到的第一個病人,他就是因為一直想做個女人,所以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會從他原本的靈魂中分裂出一個女性的靈魂,自然,他兩個靈魂,兩端記憶是完全沒有相接點的,當他正常時,他的氣質衣著十分的陽剛,但是當他分裂成女子時,他的氣質和衣著又十分的陰柔……因為這件事,他的家人險些將他當瘋子看待,宗族也覺得他失了顏麵,想將他處死,但他的母親是個有手段的人,不但頂住了家族的壓力,更是認為這是一種病症,還將他帶來了觀音堂診治……”

    “後來,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屬下才弄清楚了他的病因,然後佐以藥物,幫他恢複了正常,現在,他每個月還是會穿幾次女裝,但是已經能控製自己,不會再不知不覺的穿著女裝出去嚇人了。”

    蕭赫聽到這裏,嚴肅起來,“那另一個病人呢?”

    黃府醫道,“另一個病人就可憐了許多,他在很小的時候,親娘就過世了,父親自然不能獨自過一輩子,不到三個月,就娶了新的妻子,也就是她的繼母。她的繼母很快就有了孩子,這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會看不上前頭原配的孩子,便總是變著法兒的折磨阿盈。”

    “阿盈就是第二個病人,可以說,她從小就是在豬圈長大的,一個十來歲的少女,生的竟如七八歲的小孩子一般,起初並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同,村裏人隻知道家裏的牲口時不時的會被人撕咬而死,後來,有人夜裏起夜,才意外的發現,將村裏幾乎所有大型家畜咬死的,竟然是阿盈這個瘦削膽怯的小姑娘。”

    “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阿盈,就連阿盈的親生父親也厭惡她,覺得她可怕,要將她殺死以平村民的憤怒。”

    “阿盈就這樣被綁到了河邊,眼看著她就要別沉塘,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斷了繩索,衝開所有的村民,朝進山采藥的屬下跑來,求屬下救她。”

    “屬下當時也是被這孩子眼中的求生欲給驚住了,便用身上所有的銀子,在她昏倒之前將她買了迴來。”

    “買迴來後,用了一年的時間,屬下才弄清楚,阿盈之所以會出現第二個靈魂,是因為她第一個靈魂太過弱小,總是保護不了自己,而第二個靈魂,是作為保護第一個靈魂的守護神出現的,同樣,佐以藥物,當她情緒穩定下來,身體和心靈也不再驚恐受傷後,第二個靈魂就消失不見了。”

    蕭赫聽完阿盈的結局,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在歡歡和長歡之中,歡歡才是慕長歡這具身體本來的靈魂,而長歡,是作為歡歡的保護神出現的。

    所以,到了最後,情況最穩定的時候,她們隻會留下一個嗎?而長歡,很有可能就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想到這裏,蕭赫眼皮一片血紅。

    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他想起他曾經和長歡說的那句話,他說他既要長歡,也要歡歡。

    那時候,長歡是怎麽說的?她說,太過貪心,最後隻會什麽都得不到……

    黃府醫將蕭赫的痛苦看在眼中,他低頭想了片刻後,試探著開口道,“王爺怎麽會突然問起這種病症,莫非您身邊有這樣的病人?”

    蕭赫聽到黃府醫的話,抬起頭朝他看去,良久後,才啞聲道,“王妃,她便是這樣的情況。”

    黃府醫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麽一個答案。

    他不可置信地朝蕭赫看去,聲音顫抖道,“王、王爺說的是真的?”

    蕭赫聞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若非如此,本王聽你說這麽多鬧著玩呢?”

    黃府醫訕訕地低下頭,沒再言語。

    蕭赫也沒說話。

    就在黃府醫實在憋不住,想要開口退下時,他突然又開口道,“就不能將兩個靈魂都留住嗎?”

    黃府醫一臉的為難,“這個問題,請王爺恕罪,屬下真的沒有辦法迴答,畢竟,屬下這麽多年來,也隻見到過這兩個病症。”

    “至於王爺所說的情況,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

    “本王知道了,”蕭赫答應了一聲,頓頓,又道,“改櫻花國王將王妃帶過來,你可以替她看看。”

    “是,王爺,”黃府醫輕聲答應。

    蕭赫擺了擺手,“你先退下吧。”

    “是,王爺,”黃府醫答應了一聲,朝外退去。

    蕭赫在他離開後,閉上眼開始迴想自己背過的這麽多醫書,他記得很清楚,有幾本醫書也提到了和長歡類似的病症的,隻是最後的結果比黃府醫提到的更加不堪。

    想到這些,他的心情越發的煩亂。

    在書房又坐了許久後,還是忍不住起身,往南山巷子趕去。

    這個問題,或許他可以再問問長歡。

    他到南山巷子的時候慕長歡還沒有從藥房中出來,蕭赫想了想,朝藥方走去,在外麵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屋裏邊,慕長歡在有腳步聲靠近的時候,就辨別出來,來的人是蕭赫。

    她抬起頭,淡淡地道了一聲,“進來罷。”

    下一刻,蕭赫從外入內。

    兩人四目相對,慕長歡先開口,帶著幾分開玩笑的語氣,道,“王爺時來找我拿《慕氏醫書》的嗎?”

    蕭赫看了她一眼,挑唇道,“長歡,你這個笑話很難笑。”

    慕長歡撇嘴,“那你來將一個好笑的啊!”

    蕭赫不說話了。

    慕長歡也沉默。

    她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這藥房明明很大,但是她卻覺得憋悶得很。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外麵又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

    “誰?”慕長歡仿佛得到了救贖一般,她朝門口走了過去。

    外麵,是她新收的徒弟韓雲鬢的聲音,“師父,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罷!”慕長歡道,說著,她正要拉開門。

    下一刻,蕭赫卻從後麵抱住了她,帶著她轉了個圈,用他的後背擋住門,看著她的眼睛,衝外麵道,“不方便。”

    外麵,韓雲鬢愣住了,她是學醫的,記憶力再好不過。

    雖然隻和北靜王見過一麵,聽他說過幾句話,但她還是聽出來,裏麵的人是北靜王不錯。

    可……他為什麽不讓她進去呢?

    這般想著,她悶悶地答應了一聲,然後朝玉館堂的方向走去,

    玉館堂裏,允眉正在收拾屋子,看到韓雲鬢進來,她抬起頭問了一句,“韓小姐怎麽過來了?”

    韓雲鬢上前道,“允眉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允眉一麵繼續幹活,一麵朝著韓雲鬢說道。

    韓雲鬢側麵對著她,低著頭道,“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師父和北靜王是什麽關係,我剛剛去藥房,敲了門,師父明明叫我進去的,但是北靜王卻說不方便。”

    “哦,”允眉倒是沒有意外,她淡淡道,“我們姑娘是北靜王妃,她和北靜王一向這樣的。”

    “我也知道師父是北靜王妃,”韓雲鬢小聲道,“我想問的是,師父為什麽不搬去北靜王府住,而是留在南山巷子,還有她和北靜王相處起來也怪怪的,兩人像是有矛盾,可看起來又很恩愛,說是恩愛,但是又像是有一些不可調節的矛盾。”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允眉聽韓雲鬢問到這裏,語氣卻突然不好起來,她放下了手裏的麻布,看著韓雲鬢不悅道,“韓小姐雖然是我們姑娘的弟子,可姑娘的私事和你沒有太大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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