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去看徐靈的臉,覺得她臉上除了冷漠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對誰無可奈何?彭致晨嗎?


    他們很熟嗎?


    不會吧。


    如果很熟的話剛才也不會彭致晨講一百句她才迴一句。


    那就是徐禾濰?


    應該是這樣。


    聽說他們是姐弟。


    看起來徐禾濰比她小很多歲,為什麽要和她上同一個年級?而且鼻子眼睛嘴巴沒一個地方像的……


    等一下,他為什麽要想這些?


    還有,他好像都沒有仔細看那個徐禾濰,怎麽就覺得他倆沒有一個地方長得像……


    他掩飾性地咳了幾聲,問道:“你怎麽都不說話,你在想什麽?”


    想你。


    徐靈心道,想你一個凡人為什麽要續靈,想你從何處得來的當鋪信息。


    或許可以時間迴溯。


    徐靈靈光一現,覺得眼前迷霧似被撥開了一點。此計可行,但需得與陸京的靈魂建立信任。


    “沒什麽,不太習慣而已。”


    “啊?不習慣什麽,”他想到剛剛下課一堆人圍過來她皺著眉的樣子,“人多嗎?”


    “嗯。”


    陸京看著她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多管閑事的心躁動的厲害,苦口婆心道:“不行,總有一天我們都要進入社會,人類是群居動物,總要有一些和自己關係好的人。”


    徐靈看起來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嗯。”


    她看著陸京還要長篇大論講道理的樣子,心頭微癢,覺得這人的聲音真好聽,清泉一樣,能洗去人心靈上的塵埃,尤其是一本正經嘴硬隻是勸誡並沒有很關心自己的時候,明明是個和禾濰差不多的小孩子,卻非要學著年長的人講話,還死不承認自己的心意。


    真是個傻小孩。


    人界的生物都這麽蠢嗎?


    和禾濰有的一比。


    蠢得可愛。


    讓人想摸頭頂。


    可惜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否則現在她的手一定要將他的頭發揉成一團。


    “不是,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不會嫌我煩吧?”


    此話一出,陸京把自己也震驚到了,哪個正經人會在認識對方還沒幾個小時的時候就和對方說一堆大道理還強調是為對方好的?!這也太引人深思了,徐靈該不會以為自己是什麽神經病吧?


    陸京弱弱補充道:“那個,我說我覺得我們一見如故你覺得可信嗎?”


    徐靈並不覺得他說的話有什麽問題,他說的那些的確在人類世界相當於通用法則,嫌人家煩的話豈不是太不識好歹了一些。


    她道:“可信。”


    短短的兩個字,先前的那些尷尬情緒瞬間煙消雲散,陸京隻覺得這兩個字是自己十七年來聽過的最順耳的兩個字。


    粉紅泡泡隱隱有要升起來的預兆,半路殺出來的禾濰殘忍地打破了這一和諧場麵。


    “我覺得不可信。”冷靜下來的禾濰一針見血,挑起了陸京本來就有的不安情緒,“他屬於陌生人範疇,說的話還那麽模棱兩可,當然不可信。”


    徐靈轉頭去看禾濰,微不可察的眨眼動作被略低下的頭遮掩,似是在思考。


    完了,陸京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她一定認為徐禾濰說的是對的,她把他劃入不可信名單了。到自己又能怎麽辦呢?如徐禾濰所說,自己和她充其量隻能算說過兩句話的人,陌生人這個詞用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實在再合適不過。


    他想要挽救一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恰好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起來,之前還算悅耳的鈴聲的音調就像突然變了調子,讓他覺得煩躁。


    禾濰在旁邊不禁有些得意,他的唇角高高翹起,在心裏對陸京冷嘲熱諷:就這心理素質,還想要從他禾濰的眼皮子底下勾搭他們家小姐?簡直是癡人說夢!看!不過一句話,就讓你先前做的努力全部都白費!小姐還是更加信任我們自己人!


    等等,禾濰餘光瞥見了徐靈又一次荼毒她那嶄新的筆記本——她似乎在上麵寫了幾個字。禾濰費力地想要看清楚那幾個字,可以他的眼力實在難以辦到,於是他眼睜睜看著那張小紙條被放到了陸京那討人厭的家夥的桌子上。


    禾濰:?他剛才是白得意了?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猛一轉頭,死命盯著陸京,像是能將他的頭盯出來一個洞似的,此人確實白淨,就像當鋪裏禾伯淘來的話本子上寫的白麵小生那樣,平直的眉和略微向上揚起的眉尾又添了三分英氣,中和了那點柔弱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讓他看起來不知柔和了多少,配合上他本就白的膚色,像冬日裏的一盞暖爐,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但小姐都活了不知多少年歲,怎麽可能被一陌生人的一副麵皮就輕易欺騙!人類常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依他所見,這小子心裏還不知道憋著什麽壞主意呢!


    正在想著“壞主意”的陸京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出現在翻開的書頁上的紙條,轉頭去看徐靈,沒想到徐靈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陸京想拍拍胸脯道聲還好,最終隻是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後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去看那張紙條——


    禾濰說話直,沒有惡意,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是替弟弟解釋他不太禮貌的言語。那就說明她的想法和徐禾濰一定也不一樣?反過來那就是,她相信他,認為他已經不屬於陌生人了。


    那就是,


    熟人。


    甚至於可以說,是朋友。


    陸京唯一的朋友,是他十五歲時收養的那隻狸花貓,當時它隻有那麽小小的一團,渾身髒兮兮,還有好幾道被其他野貓抓傷的痕跡,唿吸微弱,奄奄一息。


    他沒有錢帶它去寵物醫院,隻能自己照顧,當時他以為這隻小貓一定活不下去了,卻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小心給它擦拭傷口,給它鬆鬆裹上一層毛絨小被子,給它用去了針頭的針筒一點一點推溫熱的牛奶。它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他給它起名叫十二月。其他孤兒院裏的小朋友偶爾過來他稍顯破舊的小房子來看貓,總是問他,為什麽要取這樣一個名字?他們見過的其他的貓從來沒有叫這樣的名字的。他道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命中注定……


    不過那是以前了,現在他或許擁有了一個新的朋友。他可以將自己的十二月介紹給她,或許她也會問自己為什麽要取這樣一個名字給小貓,然後他答——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命中注定它就要得到一個奇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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