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川大吃一驚,條件反射轉頭望向連城。


    她也猝不及防,震驚一層層從眼底湧出來,覆蓋整副麵容,蒼白失了聲,“什麽?”


    梁文菲不顧她,麵向沈黎川,“相信了嗎?我來聊正事,不是找是非。如果你放心了,那請先迴避。”


    沈黎川迴視她,“為什麽要迴避?”


    梁文菲避開他視線接觸,轉向連城,“他在,我不會說。”


    連城眯起眼,審視她。


    這套房子沒有鋪設暖氣,開了空調暖風,梁文菲進門後未脫羽絨服,鼻尖額角綴滿汗,她好似恍然未覺。


    整個人疲憊累乏,有氣無力的,又像剛迴國。


    連城心裏過幾圈,朝沈黎川點了頭。


    沈黎川明顯遲疑,躊躇,最終一言不發,取下玄關衣架上大衣,出了門。


    梁文菲目送他離開,望著深灰的鐵門板,忽然笑,“知道為什麽我哥哥這麽忌諱沈黎川嗎?”


    連城抱臂立在客廳與廚房交界,不太有耐心,“為什麽?”


    梁文菲還在笑,悲恨與嫉妒,“你喜歡狗嗎?沈黎川這麽聽你的話,像隻牧羊犬,與你心有靈犀。我哥哥是狼,也想做你的狗,可惜你壓根不看他,牧羊犬不在了,你也不養他,還念著牧羊犬。”


    連城麵露厭煩,她在梁家長大,如今竟發現與梁家人無法交流。人有人格,尊嚴,如何能被矮化,被附屬。


    且梁朝肅那種魔鬼,隻會把旁人馴成狗,絕不會把自己當狗。


    “直說我身世。”


    梁文菲表情落下來,瞳仁映著燈光,“我哥哥在查你的父母,蕭達去匯報時冒失,懷裏抱的文件掉在地上攤開時,我看見一頁。”


    連城眉頭皺緊,放下手臂走到梁文菲麵前,“那一頁寫了什麽?”


    梁文菲瞳孔的光變了模樣,“一個地名。”


    連城心一緊,手無聲攥成拳,直勾勾望著梁文菲。


    四目相對,梁文菲不躲閃,“我用這個地名,換一個條件。”


    連城麵孔繃緊,“梁朝肅找我的父母,想來是要打動我,你不說,我去問,一樣會知道。”


    梁文菲左右看房間,“我不如你聰明,但這四年下來,也算了解你。你懷著孕都不想跟我哥哥有牽扯,流產了就更不會。”


    連城沉默注視她,梁文菲一直很奇怪,平時浮躁又衝動,到了最關鍵,偏偏又總是被她破壞,機警敏銳超過梁母。


    “什麽條件?”


    “自保。”梁文菲捋了一下頭發,一手潮濕的粘汗,她沒管,“我哥哥送我父母去環球旅遊,海上郵輪,最近一次下地機會是三個月後,下地修整兩個小時,換乘下一輪。”


    連城毫無預備,麵露驚愕。


    梁文菲繼續,“前日,他請我父親體驗雪地碰車,四輛車前後左右撞擊我父親車的四角,安全氣囊彈開時,我父親護我母親受了傷,比你當時嚴重得多。”


    連城第一反應不信,親生父母,哪會如此。


    梁文菲臉色白得過分,“他是為了你,你表現一分要報複我的心思,他絕對替你下手,不下狠手也讓你解氣。所以孩子未出生前,你無視我。”


    這是她最後要堵的漏洞,之前為讓沈黎川來看她,折騰的懷像不穩。而孩子必須生下來,拴住沈黎川,梁朝肅才會把她看作殺器,才會留下她。


    連城眉頭緊鎖,沉浸在衝擊中,震顫失神。


    她印象中,梁朝肅對她魔鬼,對家人尊重愛護。而今,先是揭曉對梁文菲偏愛是假,後有上位梁父,再到郵輪環球,變相軟禁,徹底顛覆她的揣測。


    若是往後也如這般,對他設想統統不對,她絕無可能收集到證據。


    梁文菲探察她表情,半晌,猜不透她想法,耐不住試探道:“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連城迴神,盯著她。


    梁文菲鬆口氣,才覺渾身熱如蒸籠,悶汗黏得她焦躁,又忍住了,“敖家窪,四麵環山,我隻看到這麽多。”


    連城立時要找手機搜索,抬腳又忍住。


    等梁文菲離開,沈黎川複返,她粗略解釋,迴到臥室王姨陪她一起搜索。


    大略搜索下,全國就有六十三個敖家窪,符合四麵環山的,有二十七個,北方十個,南方十七個,地位分布亂入天女散花。


    還有若幹她們沒搜出來的。


    連城送走王姨,關了燈。


    窗外月色幽冷,投映到室內,抓不住,看到也朦朧。可那是親生父母,但她又自顧不暇,找到了也是給梁朝肅添把柄。


    連城蜷縮進被子,心亂如麻。


    …………………………


    隔日,蕭達上門帶了一摞文件。


    沙發入座後,先遞給她入職合同,“梁先生傷口惡化,醫生估計要住滿兩周,暫時不需要秘書。您簽字即算入職,不用去梁氏報道,在家熟悉資料即可,等梁先生出院直接上崗。”


    連城凝視桌上疊放的文件,摞得高,搖搖欲倒,“蕭助有個不好的習慣,文件總是會掉。”


    話音剛落,文件“啪”一聲,散了一桌,又“啪”一聲,掉了一份在地板上。


    蕭達條件反射看向連城,目露震驚。


    連城簽完字,老神在在,“我不是烏鴉嘴。”


    蕭達訕訕收迴眼神,“抱歉,是我習慣不好。”


    連城嗯一聲。


    蕭達整理文件,又遞出一份,“您的死亡宣告今早已經撤銷,證件和戶口已經重新辦理好,省您再出門一趟。”


    連城敏銳,“他不讓我出門?”


    蕭達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您還在修養期,最好避免出門。”


    連城沉默兩秒,手攥緊鬆開,又攥緊,“如果我想去醫院看他呢?”


    蕭達驚怔住,震駭望著她。


    連城重複一遍,“我去醫院看他。”


    蕭達手中文件沒拿穩,“刷”一下有散開,他愣愣反應,“那好——”蕭達起身,“車在樓下。”


    一路上,蕭達欲言又止,連城偏頭望窗外,不發一言。


    省級醫院心外科在七樓,特護樓的頂層。


    連城十五歲闌尾炎住過特護樓,內裏構造她還記得。電梯右邊,病房是一室一衛,電梯左邊是兩室一廳,有身份地位的,還可以包層。


    她住院那次就遇到過,是南省退休的老省長,身體原因無法去京城手術,請了大主任來南省飛刀,術後就住在頂樓。


    梁朝肅來陪床,被老省長抓上樓解悶。下來後對著電腦查資料,說女性心血管相比男性更脆弱,如果她將來心髒不好,願意把心髒換給她。


    連城當時笑噴了,心髒換了他還能活嗎。


    她也查資料,犀利反駁他。女性心髒病發作症狀和特點不同於男性,女性被診斷為心髒病概率能比男性低。


    所以女性壽命也比男性長。——這句是她胡編亂造瞎聯係上的。


    梁朝肅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隻是笑,“看來我要常做有氧運動,提高心髒功能,保護好它,才能和你長命百歲。”


    再後來,他的確常做運動,心髒保護得很好,被她一刀刺中,還能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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