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驚愕。


    她最近事多,可梨花這說法,用來敷衍梁父介紹的相親對象,實在記憶猶新。


    當時對方那種說不出的油膩感,單看詞句不能說錯,字裏行間不得喜歡,粘稠的,堵得人說不下去。


    “看來是我冒昧到你了。”馮時恩悶聲笑。


    “之前知道是連城小姐,但不想聽從家人的安排。那些話讓你不適,我很抱歉。”


    “沒事,我迴的——也敷衍。”


    她忍不住看他幾眼,怎麽瞧,都很難將他跟那些話聯係起來。


    出了城中村,連城提出告辭。


    她下午準備去一趟深恆,黑診所已經暴露,不用在怕傳言,但她想看看項目組,看看彌勒佛,泰多多。


    梁朝肅這個人做事嚴厲,手下人也不會是和藹可親的模樣。能把她在公司的小動作摸得這麽詳細,隻怕反反複複,問的很難纏。


    馮時恩不算真正溫潤君子,謙謙如玉那一掛,卻自有一番霽月光風,端正不失儀,“我失禮在先,況且仍然順路,還請賞麵給我賠罪的機會。”


    連城依舊拒絕,“我本就不怪你,哪裏來的賠罪——”


    “不怪他什麽?”梁朝肅不知何時佇立在不遠處,注視著他們。


    路邊綠化帶春櫻樹葉蕭索,光禿禿顯得寒冬凜冽,他臉更凜冽,唇邊笑意疏淡,不如不笑。


    “馮——”他大步走過來,喚馮時恩名字,卻像想不起來。


    等人自我介紹。


    “馮時恩。”馮時恩與他握手,“梁副董久仰。”


    馮時恩微信上自我介紹身高一米八七,梁朝肅一米八八,相距一公分的身高差,兩人麵對麵站著,並不顯眼。


    但梁朝肅身材健壯,穿著正裝,肩背挺拔,渾然有勢,風度更相距甚大,溫和與鋒銳,人會喜歡溫和,卻不自主尊敬鋒銳。


    “昨晚給你時間冷靜,你想清的就是這個?跑來跟人相親?”梁朝肅目光從她身上,移向馮時恩,“進展如何?她得你喜歡嗎?”


    馮時恩彬彬有禮,“連城是位心底善良,活潑有趣的女孩子,我與她正在相熟階段。”


    梁朝肅嘴角猶有笑紋,神情卻嚴肅陰寒。


    連城也望馮時恩,他也抵抗相親,此時這話,聽起來竟像認可了。


    “正在相熟階段?”


    梁朝肅身上的銳氣,是商場廝殺出來的。


    尤其是他麵無表情,眼睛幽森時,更是顯得驚心動魄,危機一線。


    連城攥緊手,隻覺得囚困她的牢籠,越收越緊,在揭露他心中歹念後,她就隻能臣服,做他手心一隻雀,被他占有,從身到心,忠誠到做夢也隻能夢到他。


    這個時候相親,是戳了他的肺管子,觸了他的大黴頭,但連城也不想解釋,她需要一個理由,來掩蓋自己出現在城中村的真實目的。


    “梁朝肅。”她扯他袖子,“這是父親的安排。”


    梁朝肅眯起眼,他比同齡人早經風浪,不到三十,距巔峰隻有一步之遙,他的氣勢要多沉厚有多沉厚,所有人在他淩厲審視的目光下,都做不到淡然處之。


    連城見多了,竟生出幾分抗性,對馮時恩歉意頷首,“馮先生,今日讓您見笑,我還有事,不多打擾了。”


    上次見麵更正稱唿時恩,現在又變成馮先生。


    馮時恩立即領會,這算一種委婉的拒絕,眼中明顯閃過遺憾,隨即退迴到男女之間安全距離,一種不再以相親目的的距離。


    “連城小姐請便。”


    有禮,溫文,尊重。


    連城再度頷首,邁步離開,眼見走出五六米,梁朝肅一動不動。


    與馮時恩相對而立,氣氛對峙。


    兩人出奇都是一副平靜的麵孔,馮時恩平靜下是察覺異常,卻按捺住的好奇。


    梁朝肅的平靜是一種寡淡,以他的敏銳精明,不會聽不懂她拒絕了相親,馮時恩也退迴到安全距離,所以,他身上那股警告也淡。


    一動不動,隻會是在等她。


    等她低頭,等她認錯。


    有情人間,男人眼淚是興奮劑,傲嬌是撒嬌,賭氣是可愛,女人低頭是哄,認錯心甘情願。


    可有仇呢?


    麵目可憎。


    連城走下人行道,攔了出租車揚長而去。


    梁朝肅看著出租尾燈匯入車流,幾個超車,消失在川流不息中。


    他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攥緊,右手食指皮肉崩裂的疼痛,清晰而劇烈,像骨頭生出倒刺,拔不掉,融不了。


    馮時恩正準備禮貌告別,看見他手上紗布洇出血跡,不免關心,“梁副董——”


    梁朝肅的手機震響,他冷冷瞥一眼,接起。


    馮時恩識趣不再出言,街邊吵鬧,他聽不清電話那邊到底說了什麽。


    隻隱隱約約非常急切,重複著車禍、大出血,疑似流產……


    他尚未反應過來,就見梁朝肅勃然色變,轉身大步倉促上了車,在引擎咆哮聲中,風馳電掣而去。


    ………………


    與此同時,梁家。


    自從連城大學四年外宿的消息,傳迴來梁家,梁父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天一夜。


    梁母在一次次叫門不開後,擔憂達到頂峰,指揮保安撞開門。


    門開的一刹,濃烈令人窒息的煙氣,張牙舞爪直撲梁母。


    她直奔書桌後,逼至梁父麵前,眼圈泛紅,是嗆的,也是氣的,“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是集團大危機?還是你在外麵有了私生子?”


    梁父與她恩愛幾十年,別說私生子,外麵女人長什麽樣,他從來都是過眼即忘。


    但現在梁母能這樣說,也說明是真動了火,他不講實話,過不去。


    “朝肅和連城——”他說不出口,換了種說法,“連城大學那四年,一直外宿。”


    梁母能做貴婦圈十幾年的領頭人,絕不蠢笨,甚至在男女私情方麵,她的經驗要比梁父多的多。


    “是誰——”她渾身哆嗦,“是不是連城勾引的朝肅。”


    “現在隻查到這。”梁父連忙攬住她,給她支撐,“你先不要激動,他們倆誰主動,誰被動,很可能跟我們猜測不符,所以你不妨忍住,等一切起底,再無疑問後,再做處置。”


    “我不忍。”梁夫人眼眶的紅蔓延進眼球,血絲激漲,喘著粗氣,“給連城打電話,叫這個賤人迴來。我要問問她——”


    她尖聲高昂,不可抑製的哆嗦,“問問她,我養她十八年,錦衣玉食,就養得她鬥米恩,升米仇,恩將仇報,勾引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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