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銀幣也算是個好東西,你們當用心收藏,日後或可有什麽用處。”


    華十二有些想法在這銀幣裏頭,不過還沒有想全,所以不能對所有人明言。


    夕陽仍有一絲餘暉,在赤光下,銀幣的光晃得耀眼,這些個銀幣想是剛從鑄幣廠中流出來的吧,所以才如此嶄新,潔白,尚沒能沾染資本之汙穢。


    五個人也都看上了這顆銀幣,隻要是個人,都不能不愛規則的東西,規則的圓,規則的方塊。


    這銀幣,就是一個規則的圓,更別說,它還滑溜溜,亮光光的。


    “是,先生。”


    “知道了,先生。”


    亂七八糟的,但也都說出了自己的話。


    華十二頷首,叫他們下去。


    “今夜就此散了,所有人各自歸家吧,都小心些,要走在路上,不要往偏僻處走,要走在有月光照耀的地方,最好不要一個人走。


    要是撞見野獸了,拔腿就逃,不要遲疑。


    典衣,今日你這頭名就帶著七個領隊下去維持一番秩序,讓他們注意腳下,不叫他們跌倒,被踩到就好。”


    這個時代的路,在華十二眼中渾然不能稱之為路,它們甚至大多都還覆蓋著雜草,連土路都不能稱之。


    所以華十二要特意提醒他們走在路上,提心注意不要走差了,撞見尋常野獸還則罷了,要是撞見了老虎野豬,那真是十成命先去了八九成,剩下的一成要看它們的肚子裏有沒有東西。


    大部分村莊……


    應該稱之為裏社,它們滿足於自給自足的小農社會之中,家中唯一需要購買的物件大抵是衣裳,這也是絹布之所以能成為這個時代最為重要貨幣的原因。


    銅錢是無用的,既不能擋寒,也不能填饑。而絹布則有防寒的作用。


    所以除了交稅和罕有的入城買布行為外,百姓們基本上不會浪費力氣走出‘井’中,是了,即便周圍沒有阻擋,但貧瘠的物質生活也限製了他們的求知欲,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


    他們大多隻會如井底的青蛙般,跳不出去,隻能仰望天空,天生有才能的,或許還會想想天上有什麽。


    但天上能有什麽呢,不過是一團青空而已,他們終究是埋沒了。


    這些被埋沒的人中,大概也有堪媲美劉備諸葛等才能的,但他們終究是埋沒了。


    不盡長江滾滾流,罷休,天生才華都成空。


    而這也是黃巾兵能以百千人之力席卷一縣的緣由,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平民眼界都太淺了。


    “遵先生命。”


    典衣一拱手,自領人下去了,八個領隊吆五喝六的提醒著人們注意腳下。


    他們當然是不懂什麽工作方式的,但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在這個時代卻格外有效,因為人們連吃飽肚子都未曾,因此不能浪費力氣反對些什麽。


    他們的肚子裏當是有東西的,否則,他們的胃口會是整個世界。


    百姓漸漸的散了,華十二叫八個領隊待人全部離去後,就可迴去,然後徑直的上了巫來山。


    今個發下的銀幣,他突然在這之上有了個新念頭。


    銀質硬幣目前在大漢是無法流通的,換言之,它們在這裏隻能作為一種工藝品,一種收藏,但今日華十二將他們獎給領隊,卻似乎走出了一條新路子。


    ‘我要不要通過某種方式將它們迴收,如此打造一條貿易鏈?’


    華十二覺得這個念頭很有意思,值得細細思索。


    朝日清晨,萬物勃發。


    梅鄉某裏之中,卻一片哭告哀求之音。


    “父老,求你借給我家一些糧食吧。”


    頗大的院中,一青壯跪於地,頭低垂,涕淚不止,向裏中‘豪奢’家請求借糧。


    父老,非人名也,乃是裏中官職,之所以在雷鳴鄉,首鄉等地不顯,乃是因為其人都被黃巾掠去為兵,早不在鄉間。


    而梅鄉父老,裏正等官,卻被李生橫插一手,使其歸鄉。


    這群人本來就有威望,更遑論其官本就為富貴之家擔之,前番來見之雷家四人都在裏中擔任‘父老’一職,用以幹涉國家在鄉裏的政治權威。


    其時,是國權借民間血緣之力張目,非如此,不能治鄉,隻能使天下嘩然,百姓蜂擁群反,


    父老者,國朝規定當為十人,但皇權不下鄉,又各鄉裏情況不同,普遍不在十人之數,但在三四,五六之間。


    此院中父老眉間一股怒氣,怒而甩袖:


    “滾,你是何等東西,不過是與我同為一姓而已,也敢登門求糧,滾,要還留我家中,休怪我大棒將你打出!”


    這便是宗族了,可共富貴,焉能同患難也?父子母女之間尚有反目成仇者,遑論同姓之‘親’呢。


    “啊,父老,你是裏中父老,求你救我家一救!”


    “嗯?”


    父老怒上心頭,快走幾步,拿起一好大木棒,再迴之時,揮手就是一棒,毫不留情,在他看來,也確實沒必要留情,不過是同在一裏,同為一姓,低頭不見抬頭見而已,何須留情呢。


    “還不走!還不走!”


    言罷,就又是一棒要往下砸,要隔往常,他這一棒也需等些時間,畢竟也打過幾次照麵,可如今不必往日。


    已吾混亂,黃巾猖狂,他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是怎麽了,因此感到十分不安。


    他今日唯一珍視者,不過是糧食罷了。


    這廝敢來向他借糧,真真是自找死路,不知死活。


    好容易將借糧人打出,他緊閉門扉,連地也不耕了,誰知道還能不能活到下一個收獲季節,且這麽胡亂著過吧,總之,他要看好糧食,不能叫人搶了。


    如今這般情況發生在梅鄉各處,送糧八領隊也十分混亂,不知該送糧給誰。


    因為李生團夥早敗,使得梅鄉百姓囤積的糧食尚有些剩下。


    於是返鄉的百姓先知先覺者各自拿了一堆迴去,待拿完了,後來者也無糧可拿,也隻能迴鄉,因為大部糧食都被李生一夥揮霍。


    更有原本就被黃巾拋棄的瘦弱百姓,如此三種人,導致梅鄉不像他鄉一般純粹。


    畢竟他鄉糧食都被黃巾搶走,留在鄉間的都是無糧之輩。


    梅鄉情況大不同,八領隊一時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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