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再三,還是把電話放迴到了書包裏。她對司機說道:“先不要迴家,去一趟江總醫院。”

    原以為司機會打電話向樂先生請示,沒想到司機毫不猶豫調轉方向開往了江中醫院。到了醫院的住院處,找值班醫生查問到了嬸子的病房。

    郝遙雪很輕易地找到了地方,卻並沒有急於進去,而是在門邊往裏望了望。血液科的四人病房裏全都是人,但是與其他病床周圍圍著許多人不同,嬸子的病床邊略顯冷清,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病床前,好些時間不見,嬸子清瘦了很多,本來就是嬌小的江南女子,現在病容滿麵,整個人像是又縮小了一號似的。

    這時,有個護士走了進去,對嬸子說:“306床,你的費用怎麽還沒有交清,再這麽拖下去,你接下來的治療可就沒法進行了。

    這時,病房裏的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看向了她,嬸子一臉的為難,消瘦的麵頰勉強擠出些笑容,嘴裏隻說:“快了,我愛人去籌錢了。”

    說完,她又拿起電話,很明顯是撥打給郝治家的:“喂,治家,醫生催費了……”

    “催……就知道催!,你這是討債鬼轉世嗎?我上哪弄錢去!你這是要把你丈夫和你兒子往死裏逼!你沒死,我們可要先死了……”郝治家在自己侄女那受的氣,倒是找到了發泄的關口,一股腦地向自己身染重病的妻子傾瀉了出來。

    話筒裏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整個病房都靜了下來。

    嬸子握著話筒的手都有些發抖,摁下電話後,拚命地抑製著哽咽,對護士說:“同誌,麻煩你幫我把剩下的費用算一算……我打算出院,剩下的治療……我不做了……”

    人在生老病死前,暴露的種種醜態是在是太多了,護士身在這樣的環境下本是見慣了的,但是看著眼前這可憐的女人也是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人了。

    遙雪站在門外,心裏一陣的難受,本來猶豫的心,此時倒是有了決定,她到底是沒有走進病房。

    隻因為現在自己的處境也實在是讓人說不出口的尷尬,再說就算她有心拉下臉去求樂恩澤,可是樂恩澤是否會痛快答應也是很難說的事情。

    與其現在過去給嬸子做無法兌現的保證,倒不如把一切安排好再說……

    出了醫院,她深吸一口氣,撥出了樂恩澤的號碼,這次樂恩澤電話倒是接得很快,低沉地說:“放學了?”

    郝遙雪艱難地開啟著嘴唇:“嗯……你今天迴來吃飯嗎?”

    話筒那邊確實久久的沉默,窘得遙雪兩頰發燒,隻想幹脆摁掉電話時,那邊才傳來一個短促的字——“好!”

    “麗莎,給汪總打電話,告訴他會談改日。”男人顯然是在跟身邊的秘書說話。

    “有沒有特別想吃了,我吩咐廚房去做。”交代完秘書推掉行程後,樂恩澤又問道。

    “隻要不是藥粥,什麽都好……”這話的確是遙雪的肺腑之言,這幾日藥粥不斷,簡直就是培育藥人的節奏。

    樂恩澤聞言倒是輕笑了一下然後柔聲說道:“我一會就迴去,等我。”

    遙雪摁掉電話時,長長地舒了口氣,最起碼這個開端是好的,從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之後,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跟樂恩澤心平氣和地說話。

    到了家,換了件舒服的寬鬆棉裙,還沒來得及打開書包寫一會作業,樂恩澤的車已經迴來了。

    當她走下樓梯時,正好看見男人從大門裏走進來。

    樂恩澤是那種特別適合西裝的男人,本來就很歐式的立體的五官,將黑色手工西裝的霸氣彰顯無餘,很有些意大利教父的暗黑感覺,憑借這樣的氣場在商場上幹著搶錢的勾搭,一定所向披靡。

    也許這些時日的冷戰因為遙雪的首先示弱而告終,男人的心情大好,西服外套脫下,又洗過了手後,很自然地將女孩的手拉住,牽著她坐到了沙發上。

    “聽司機說,你今天去了醫院?”果然樂恩澤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去醫院的事情,遙雪點了點頭,然後等待著男人詢問嬸子的病情。

    可是男人顯然對這個話題不大感興趣,隻問了一句後,很自然地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去了。

    “再過兩個星期,伯父伯母的百日就過去了,伯父信佛,所以請保惠寺高僧前來誦經如何?”

    遙雪一愣,然後點了點頭,躊躇了一下,輕聲說:“謝謝。”

    “不用謝我,作為與他相識的晚輩,這些都是舉手之勞。”

    “……我的嬸子病了……”郝遙雪到底是艱難地開了口,因為她知道,嬸子的病情是禁不起耽擱的,為了救自己,哥哥已經深陷在麻煩之中沒法照料母親,她有這個義務替哥哥照顧好母親,爭取她生的權利。

    “嗯……”可是男人的迴答,卻是出乎意料的冷淡,依然沒有接話的意思。

    “我叔叔家現在經濟很困難,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借他們一些錢。”開口借錢這樣的事情,真是郝遙雪生平第一次,真的去做才知道,連著嘴唇的是全身緊繃的肌肉,仿佛捅開了冰窟窿,再投身其中,渾身冰涼地等待著被拒的尷尬。

    樂恩澤也說不出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隻緊盯著女孩問了一句:“你是在求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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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雪知道,有氣節的人,此刻應該騰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走,可是,想到方才嬸子孤零零倒在病床上的淒涼,想到表哥以後迴家後卻發現母親不在的悲愴,隻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頂住男人玩味的目光。

    “接收破了產的公司,被伯父料理善後,那是因為伯父與我父親的交情,可是你現在是在為不相幹的人要錢,你說說看,我為什麽要幫她?”

    “你……”郝遙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這個男人的可恨之處,雖然他有時會展示出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示好與關懷,可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樂恩澤不是那些自己從小到大的追求者與仰慕者。他不會像那些小男生一樣,竭盡所能地討好自己,或者做一些幼稚的蠢事吸引自己的眼球。

    事實上,他隻要在自己的脖子上係好了韁繩,便逼迫自己不得不對他低下高傲的頭顱。

    產自冰島的名貴血統馬匹,他隻是當做消遣的普通玩意兒一樣輕率地對待;而自己這個落魄了的昔日名媛,在他眼中的價值恐怕還不及馬匹來得有價值吧?

    望著紅了眼圈的女孩,男人倒是微微動了動身體,伸出手指拂去了她湧出眼角的淚滴:“真是天生的小姐,連最起碼求人的態度都不會。”

    說完,他將女孩摟入了懷裏,像個紳士一樣在女孩的手背上親了親,然後貼著女孩的耳廓說:“我有一份一直想要得到了獎賞,等了很久了,三個星期後的成人禮上,不知道能不能與你共舞一曲……”

    說著,他抬起了女孩的下巴:“然後,我要你心甘情願地躺在我的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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