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他們成了夫妻。


    獨彧在封地的頭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北越的春日來得無聲無息,總要等凍土的地裏冒出那麽兩、三棵嫩綠芽,人們才會發現春天來了。


    今年的北越百姓不同往年,要對著土地發然。


    他們早早在獨彧的授意下留下少數開春要用的種子,好消息是獨彧還把吳涼從外地收集迴來,適合寒帶氣候的各式種子在年前發放下去,派專人到各個村落去解說種子的用法,因此春雪才融,北越有限的土地上就己經看見勤勞的農民拖著耕犁在鬆土、播種了。


    除了農業,商業也逐漸在起步,染坊織坊的擴大給予百姓更多工作機會,也因此帶動了許多周邊的營生。


    獨彧也發布要興修水利、建設道路等種種有利於民的措施,建立了一心向民的形象。


    他在忙於施政時,朝陽院裏卻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一一七皇子,獨錦。


    他有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圓滾滾的臉見了人,未語先笑。獨?記憶裏這位皇弟體態臃腫,說兩句話都得歇三口氣,不管去哪裏都是車輦伺候,就連去個浴間也要十個粗壯太監才扛得動他。


    他不好吃,不懶惰,可就是喝水也胖三斤的虛胖體質,加上母親隻是個小小的才人,沒少受其他皇子和公主的嘲笑看扁。


    獨彧的處境比獨錦好上那麽一點,至少他還有個在太監群裏非常吃得開的老九,私生活有齊姑姑打理,這兩人在皇宮裏看著沒有什麽,一個閹人、一個女官卻有非常了得的人脈,才能把他護到成人。


    獨錦卻什麽都沒有,單打獨鬥,誰都能踩他兩腳,看著就可憐。


    獨錦的邑地在河南,兩人的封地一南一北相距頗遠,各自到邑地後為了避嫌從不聯絡,獨彧不明白七皇弟不遠千裏,隨身帶了不到十個的護衛,神秘兮兮而來是為了什麽?


    這是為防著多疑的皇帝嗎?


    也是,兩個去了封地的皇子互通有無本就引人遐思了,要是大張旗鼓的前來就更啟人疑賨,隨便哪個有心人往上把摺子一遞,他們就會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站在他麵前的獨錦如今留著兩撇小胡子,身體不再臃腫如球,反倒有了幾分雍容之態,對一個十幾年都和胖脫不了關係的人來講,能瘦下來,雖然還是壯碩,但己實屬不容易。


    「五哥,別來無恙,七弟想你了。」抱拳作揖,一來就把肉麻當有趣。獨錦也不跟獨彧客套,打過招唿便自來熟的喚人把他訂做的椅子搬上來,大剌剌的坐下,真的剛好塞滿那紅木椅。


    獨彧還是一副難看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兄弟的到來有什麽改變。


    老九很自然的擔起招待一職,讓人沏了好茶上來便退到遠遠的邊上去了。


    「那些久別重逢的話咱們就一應省略,我不能待太久,所以也不囉嗦。五哥,你就再幫兄弟一把吧。」不能久待,自然是盡快進入正題才是。


    他這哥哥一段時日不見還是這副鬼氣森森的樣子,他以前年紀小的時候也和眾人一樣都怕他怕得晚上作惡夢,但是自從發生一件事後,他再也沒怕過五哥。


    他因為胖,做任何事情都不方便,那些伺候的內監就是他的左右手,但是他既不受皇帝喜愛,母親又隻是個才人,連照顧他的資格也沒有,太監們自然也經常怠慢他。


    他孤零零的住在寢宮裏,有一迴那些內監惡意整治他,一到沐浴時間就一個個找藉口跑得不見人影,他臭了許多天沒盥洗,也不知臭了幾天,正巧遇到五哥,對一身髒汙的他瞟了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就走了。


    隨後,老九來了,大刀闊斧把那批伺候他的內監全換了,然後給了他減r的方子,還留下一句很惡毒的話——


    「別把自己當豬看。」


    一個太監再如何看不起他也不敢這麽直白的罵他,可想而知,這話是出自五哥的嘴。


    他接下來的日子好過很多,那些內監再也不曾對他下絆子、讓他不痛快,至於五哥給的方子,他暗暗用了,一段日子之後果然身體的浮腫慢慢消去,他這才相信五哥是真心要幫他的。


    「本王不記得幫過你什麽。」


    「無妨,我記得就成。」獨錦笑得很是愉快。


    獨彧用一張麵癱的臉瞪著獨錦,「有話快說。」


    「五哥變爽快了。」還有點人味了。「五哥可知京裏發生的事?」


    獨彧捏了下袍子的袖口,「邸報裏寫了。」


    「別告訴我,五哥不知道邸報裏的東西來到你這裏,已經過時了。」


    「那又如何?」他該知道的並不比獨錦少。


    就因為他們被排除在風雲詭譎的皇宮外,對那裏的動靜更加需要上心,不為別的,就是要自保。


    對許多人而言,二十年或許隻是成長階段,對獨彧卻不是。他的二十年步步艱辛,殫精竭虎,用心計較,絞盡每一分心血腦汁讓自己變強,變得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不再任人宰割。


    京城裏的波濤洶湧並不會因為他和七弟的離去有什麽改變,那些人角力得更加厲害了,隻要有人被抓著小辮子,就能羅織一堆罪名,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誰叫他們生長在皇家,空有光鮮亮麗的外表,其實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超過尋常人能想像的。


    那金碧輝煌的皇宮總有流不完的血、擺脫不了的宿命,但是又有更多的飛峨要往前撲,無人能擋。


    「就算太子被廢,也不如何?」獨錦如同彌勒佛的笑臉,不笑的時候很少,幾乎無人看過。其實他不笑,可怕程度並不亞於獨彧的冷麵寡淡。


    「因為太子妃連續生出怪胎,被文武百官上告上神警示德性有虧?」


    獨錦莞爾,「本王就知道五哥不是置身事外的人,五哥的消息靈通非比尋常,七弟佩服。」


    「你別忘記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地位非其他皇子能取代。就算被廢,誰知道有沒有再起的機會。」向來皇位立長立嫡,皇帝卻因為寵愛這個貴妃所出的兒子,將幾代傳下的國詔改為立賢不立長,這不隻引起諸多大儒、朝臣非議,更引起朝中派別對立,攻訐誹謗皆有之。隻是,權臣們再如何不讚成仍拗不過皇帝,本是六皇子的獨予終究越過上頭幾位皇子,被立為東宮。


    「重新再起?五哥,你以為大皇子、二皇子,還有其他旁觀的皇子們會給獨予複起的機會?他好不容易倒台,想稱此機會一舉打垮他的大有人在。」這事攸關到最後誰能站上高位,笑瞰天下江山,若不隨著潮流就隻能落得被撲殺的命運。


    「他們會怎麽做,本王不關心,本王不是池中的傻魚,隻要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獨錦哈哈大笑,「五哥,七弟就等你這句話,七弟有奪嫡之心,你助兄弟我一把如何?」


    獨彧定定的看著還有些r肉亂顫的獨錦,「你想找死?」


    「五哥這麽說就岔了,七弟這不是想活下去嗎?」


    「你想要什麽?」


    「借五哥的京畿守備令牌。」


    京畿守備令牌可調動禁軍,此二衙是京城防禦的最後一道關卡,應該說是皇宮倚仗的屏障。


    獨彧很稀罕的變了顏色,這一變,五官有了些表情,難得在獨錦麵前說了真心話。「要奪嫡,光憑個人的武力是解決不了事的,要手中有權,掌握軍隊才行。」


    「這點就不勞五哥費心,七弟自有辦法。」他也不是軟柿子,為了今日他已經準備許久。


    十年磨一劍,他也磨了將近二十年。


    獨彧慢慢的眯起了眼,「你可想過,就算你能掌握軍隊數十萬的助力,可擁護你上位的人太少,現實上,你想上位很困難。」


    獨錦大手一揮,有那麽點豪氣幹雲的氣魄。「這不是最主要的,沒有根基可以再建,何況七弟隻要打著正統的名頭,總能招來一些忠誠的部屬。」


    「既然你心裏有數,算本王多事了。」


    「七弟倒是想知道五哥對那個位置,沒有別的想法嗎?」


    「以前有,如今沒有。」上一世他也曾想過,但是重活一世又遇見了他的側妃,那些念頭已如明日黃花。


    「如今不代表未來的意思嗎?」獨錦試探味道濃厚。「七弟也知道五哥的實力不僅於此,若是有心於大位,未必不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吾妻是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毓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毓華並收藏吾妻是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