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一到就發現獨彧也在,他身邊少了老九,多了一個看起來稚氣,相貌卻風流且衣著不俗的男子。


    獨彧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要向她介紹對方的意思。


    沈頡不以為忤,他又不是不了解獨彧的脾性,還是他自己開口比較快。「姑娘,在下沈頡,你也可以稱唿我沈長史。」


    「沈公子。」褒曼行了個平輩禮。


    「敢問姑娘貴姓。」


    「人家姑娘貴姓,跟你有關係嗎?」獨彧突然冷颼颼的截了沈頡的話。


    呃……「我方才跟著王爺參觀了一下染坊,這小小一間染坊在褒姑娘的領導下可是越發的朝氣蓬勃,生意蒸蒸日上了。」


    這完全是客套話,褒曼也沒放在心上,「這般規模還不算什麽,將來蠶桑、織布、染布、縫製、繡工、販賣等商隊聯通,所有貨物出入關或走哪條路線,我希望都是一條龍作業,將好東西運到全國各地,這樣才能賺大錢,」她笑得神采飛揚。「還有染坊是王爺的,不是小女子的產業,我隻是個打工的。」


    沈頡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如此胸懷大誌的姑娘真是不簡單。」私底下隻有他們在的時候,他態度就會輕鬆許多,不似平時嚴肅。


    他出身大家,因為交上獨彧這個損友,未當官前曾和吳涼一塊替獨彧打理生意上的事情,直到獨彧封王才把生意全部交給吳涼,因此他知道經濟流通的重要性。


    不說她的美貌,光那份靈黠和風趣就很動人,若再擁有商業才能,那簡直就是寶物了。


    獨彧往前走一步遮住沈頡的視線,要是老九在,他一定感覺得到他不開心了。「你想怎麽發揮就撒手去做,不用顧虎本王。」


    「王爺都這麽囑咐我了,那我可要大手大腳下去做,屆時生意要是垮了,王爺可不能怪罪。」做人一定要謙虛,就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能把話說滿,不論做什麽,替自己留後路絕對不會錯。


    「垮了,就算本王的。」


    沈頡的眼光完全不同了,他摩挲著下巴做出一副痞樣,然後手指從下巴移到獨彧身上。「褒二姑娘不愧是你的側妃。」


    什麽叫做你的側妃,你才是側妃,你全家都是獨彧的側妃!


    褒曼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把沈頡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她最討厭人家在她身上做記號了。


    「真吵。」他對誰都很直接而粗暴。


    「我說錯了什麽?」沈頡嘀咕,慢半拍的想到自己這是礙了人家的眼呢。嘖,既然嫌他礙眼幹麽要帶他出來?


    好吧,是他自己死皮賴臉非要跟出來不可的,王爺要他識相的閃遠一點,他閃就是了。


    沈頡碎碎念著獨彧見色忘友,很識趣的走遠了。


    一個男人這般囉嗦還真是少見,褒曼算是開了眼界,不由得噗哧一笑。


    「跟本王來。」獨彧眼色像刀片刮過,領著她走到染坊後頭。


    染坊後頭就是一塊畸零地,薄薄的雪鋪著地,獨彧這時有點後悔,怎麽自己就選了這裏?


    他感覺了一下風向,又偏頭看了眼褒曼有些單薄的衣著,遂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可褒曼真的不冷,她看起來纖弱單薄但身體很好,來到駢州這麽久,她來來去去的跑,一次風寒也沒有得。


    但是獨彧的眼神太強大,好像隻要她一拒絕,身子就會被他的目光戳出一個窟窿似的,所以她很溫馴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王爺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獨彧盯著她沒說話,心裏不由得想,他的衣服穿在褒曼上還真合適,雖然寬大了些,但是她這模樣讓他歡喜。


    是的,歡喜,那是他活了兩輩子都沒有過的感覺,很單純的因為替別人做了什麽而覺得喜悅。


    然而,他不喜歡她對著別的男人笑。這點叫她往後一定要改。


    她仰著小臉看著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這促使寡言的獨彧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麽主動和她攀談。


    這種動力也是生平頭一迴。


    「你拒絕本王,不想當本王的側妃。」他一雙黑眸直瞅著她。


    「是,我不願意。」她嘴角微抿,大方的與他對視。


    對於他突然來記迴馬槍,她頭痛極了,好不容易圓了過去,他還來追根究柢,這不像一個王爺會做的事。


    她沒有美到人神共憤的相貌,性子也和溫柔賢淑搭不上邊,隻是抱著與人為善,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態度過日子,這樣的她,滿街隨便找就一大把,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入了這位爺的眼?


    「為什麽?因為本王令你畏懼?」這世間除了老九和少數幾個人,並沒有人會主動親近他,他也從不摻和那些人的活動。


    他對那些言不及義、吃吃喝喝的聚會毫無興趣,冗長的公務占據他大部分的時間,還要麵見外賓、下屬,一個人的時候並不多,能練武、看書、喝一壺好茶就很難得了。


    盡管如此,恭親王側妃這名頭有多少人想要,不用付出什麽就能頂著身分裝富貴擺架子,這些不都是女人最想擁有的,她為何不屑一顧?


    在這種冷死人的天氣裏居然來了個大哉問,王爺,你會不會太不挑選地點和時間了啊?


    「首先,我不討厭王爺,王爺在小女子心目中並沒有任何值得畏懼的。王爺見過家姊吧?你和家姊都習慣以冷若冰霜的態度示人,即便想笑,臉上也找不出絲毫痕跡,但是對我而言,家姊是除了我娘,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在這寒風鑽至骨頭的冬日,獨彧卻覺得身體暖洋洋的。她說她不討厭他呢!


    「我記得和王爺說過,上輩子的我是個愛慕虛榮想一步登天的女子,我想要的都不是我能拿得住、握得牢的東西,可笑的是當我用盡心機得到想要的富貴以後,卻狼狼的跌了一跤,跌得很慘,很重。」麵對自己的過去並沒有想像中那麽難,唯有剝開看似結疤的傷口,將積在裏麵的膿挖出來,傷口才會真正結痂痊瘉。


    獨彧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提這個,但他仍很認真聽褒曼說話。


    「你知道我最後是怎麽死的嗎?」她揚著臉問,聲音疲憊又脆弱,氣若遊絲。


    「都過去了。」


    褒曼眼神一黯,「我不是個好人。」


    獨彧鄭重的搖了搖頭。「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好與壞,隻有灰色。」再好的人也會有黑暗的想法,天生的壞胚子誰又敢說他沒有一絲善念的時候?


    所以這世界是灰的。


    他的人生也是灰暗一片,喜怒哀樂懼愛惡欲,皆無。


    然而,他看見了她,一道和煦曬得他暖洋洋的光,他想把這樣的光留在身邊,照亮他晦涅的人生。


    「餘生太長煞是無聊,你來陪我吧。」瞧著她黯淡的眸,這樣的眸色他不喜歡,他喜歡她那雙明亮的大眼暗充滿生氣。


    褒曼唿吸一室,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這是求婚,赤裸裸的求婚。褒曼的腦袋都快要不管用了,她剛剛說了那一大串沒能打消王爺的念頭嗎?害她還椎心刺骨的好一會兒。


    但是,覷著他整個俊臉羞紅,她的心就這樣亂了一拍。


    對他來講,光天化日下對一個女子求婚,比要他的命還不容易吧。


    想到這裏她忽然冷靜不下來了,活了三世,她可是第一次被男人求婚,這一想,紅潮就慢慢地爬上她白玉般的小臉,連耳垂都紅透了。


    她垂著長長的眼睫,看見有兩隻長條細木匣子遞到她眼前。「這是上迴你來王府忘記給你的見麵禮。」


    褒曼當著獨彧的麵打開了她的見麵禮,那是一對雙股的金點翠嵌珠寶鬆鼠葡荀簪,做工精巧,以金屬絲串連而成,鏤空輕巧,線條靈動,女子青絲上分別配戴一簪,必然十分引人注目。


    另一隻大匣子裏是一串單鏈鑲鑽項鏈,除了玫瑰形切割鑽石,鏈條和鏈結是用將近二十顆各色寶石和水晶做成的鉑金項鏈。


    他顯得有些局促和小心翼翼。「時間上來不及,否則可以雕琢得更加精細、再添上更多紅鑽的。」


    褒曼驚駭莫名。「這項鏈出自王爺的手?」


    她見過巴氏那些壓箱底的頭麵和飾品,但是遠遠不及獨彧手上的項鏈。就算在現代她也不曾見過這種做工,這是極品,千金難買,而他居然說因為時間不夠,要不然還能雕琢得更加精細……真要讓他精雕細琢,那東西就是鬼斧神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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