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換路線了?”李可唯體貼地遞了杯水。


    “嗯,從安東尼大道那邊跑了,人比較少,但是廣場上的鴿子很多,跑的時候還得繞著他們……”


    季想接水的手頓了頓,望著麵前隻套了件毛衣的李可唯,眼前一怔。


    那人很少穿綠色,但墨綠色卻意外很適合他。


    “怎麽了?”


    李可唯仰著頭疑惑地看著麵前的人。


    他今天裏頭沒穿襯衫,隻隨意地套了件鬆垮的毛衣,將大半個領口都放鬆地敞了出來,隱隱約約地窺見裏頭圓潤肩頭的形影。


    低飽和的綠將他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白了,望上去像疊了一層曝光濾鏡似的,比剛剝完殼的雞蛋還嫩。


    “沒什麽……”


    季想掩飾地偏過頭,不再看那截白得讓他心亂的脖頸,用那熱烘烘的汗巾胡亂將打濕的頭發搓了一把,便要徑直去浴室衝澡。


    他走到一半,看見在兒童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兩個小孩,眯了眯眼睛:


    “你們今天來得這麽早?”


    雷蒙德見自己被那雙純黑的眼珠盯上,背脊倏地一涼,連忙擺手道:


    “沒……沒有!我們要走了!”


    喬也抹了抹自己嘴邊的巧克力糊,有些怯怯地躲在哥哥身後。


    兩個小孩前不久仗著自己“身負盛寵”,無視了季想頒布的禁令,偷偷溜進了他的寶貝工作室,還差點弄壞了某把六位數的電吉他。


    事後倆人被季想拎到牆角深刻地“教育”了一頓,現在見到他就慫得繞著走,也隻敢趁著季想不在的時候進來玩一玩了。


    “不是剛來沒多久嗎,又要走了?”李可唯看了季想一眼,無奈道:“你又嚇小孩。”


    “我?”


    季想挑了挑眉:“雷蒙德,我嚇到你了嗎?”


    雷蒙德心虛地瘋狂搖頭,全然沒有了平日裏混世魔王的影子:“沒有沒有!eris叔叔是全世界說話最溫柔的人!我們是真的要走了!”


    剛說完,他就拉著身後的喬風風火火地跑到了玄關,尷尬地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我的作業還沒寫完呢,我先迴去了!”


    喬有些不舍地跟李可唯比了個“bye”,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哥拽著一起逃命似地跑遠了。


    李可唯皺了皺眉,轉頭看向了季想。


    季想卻露出了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平靜而無辜地看了迴來。


    ……


    兩個吵吵嚷嚷的小朋友走後,家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秋冬的早晨連鳥雀聲都極稀,方圓幾裏隻有隱隱約約的車聲,與國內大清早便人聲喧囂的老小區很是不同。


    李可唯嗬了嗬手,係上了圍裙,往鍋裏倒了一小灘油,打算一會等火開了再把豬肝和肉末一起倒下去炒一下。


    他剛拿起鍋鏟,便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手背便覆上了一個帶著燙意的掌心。


    “手怎麽這麽冷。”


    李可唯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鏟子就被那人奪走了。


    季想剛洗完澡,身上隻裹了一件黑藍的棉質浴袍,勁實有力的腰身勾勒分明。


    隻見他垂著頭,動作嫻熟地將桌旁的料酒和醬汁倒了進去;“剛才吃過蛋了?。”


    李可唯聽著鍋裏“滋啦滋啦”的油聲,恍惚了一下:“沒,我裝盤子裏了。”


    “……你什麽時候會做飯了?”


    在他的印象裏,季想還是那個做道西紅柿炒蛋都荒唐得要照著配料表按g放料的人。


    而前幾個月剛搬來的時候,廚房的管道還沒修好,兩個人一般都是走路去附近的餐廳吃飯,他還從來沒見過季想施展廚藝的樣子。


    “之前……有一年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出過門,每天吃外賣又不太好,我就自己學了一點。”


    季想省略了“有一年”的具體年份,將碗裏解凍的豬肝混著肉末倒了下去,朝李可唯伸了伸手:“圍裙”


    李可唯聞言忙將身上的圍裙解下,掛到了季想張開的手臂上。


    誰知季想麵上的表情竟然也愣了一瞬,隨即慢慢放下了鍋鏟,低著頭係起了圍裙:“我以為……”


    “什麽?”


    李可唯聽見那人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以為你要幫我係呢……”


    室內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豬肝被烹得流油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李可唯僵著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隱隱感覺到了。


    看似平靜而美好的生活下,一些因為經年離別而產生的大小裂痕正在一一湧現,仿佛某種後遺症一般,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們。


    這種不自然的安靜一直持續到了吃早餐的時候。


    季想給兩人盛完麵,囑咐完“小心燙”之後就不說話了,李可唯看著他的臉,卻看不出那人到底生沒生氣。


    他悶著頭吃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挺好吃的。”


    “比你第一次做的西紅柿炒蛋好多了。”


    聽到這話,季想才重新抬起眼,漆黑的眼珠泛著亮光:“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做的菜?”


    李可唯咳了咳,經不住地避開了他灼灼的視線:“那是當然的了……當年你幾乎放了半碗糖下去,我才吃了一口就被死了。”


    “那感覺,終生難忘……”


    季想勾了勾嘴角,英挺的眉也舒展開了:“那你說,我今天煮的麵像你做的嗎?”


    “啊?”


    李可唯以為他問錯了。


    “我和你煮的麵,味道像不像?”


    季想鍥而不舍地問道,似乎想得到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些年裏,我是照著你先前那本菜譜學的做菜。”


    “但是……雖然配料一樣,還是做不出你之前給我做的味道。”


    李可唯看著碗裏的麵,沉默了一會兒。


    他嚐了這麽久,愣是沒吃出裏頭有半點出自自己手藝的味道來。


    “還是……有點神似的。”李可唯不忍打擊季想的自信心。


    “真的嗎?”


    季想好像聽不出李可唯的捧場話一般,開心地彎了彎眼角。


    而李可唯望著那人久違的笑臉,又不知不覺地晃了神,連嘴裏頭的味道是酸是甜都嚐不出來了。


    吃完早飯後,季想負責收拾碗筷和洗碗,李可唯則是迴到了書房,開始準備申博的一係列材料。


    德溫拿的兩所頂尖大學弗加大學與聖羅蘭堡大學的cv專業都很不錯,但弗加大學對英語等級的要求更嚴格一些,聖羅蘭堡對科研成果以及論文的審查會更嚴格一些,但真要比較起來,兩所學校的offer都不是那麽容易拿的。


    為此,李可唯還腆著臉聯係了多年沒聯係的導師,告知了自己打算在國外深造的意向。誰知導師非但沒有嫌棄他,反而熱情地將他推薦給了副院長,還附贈了他一大堆近年來計算機視覺新發表的頂會期刊,囑咐他要認真學習。


    乍一從打工人迴歸學生的身份,李可唯費了好大勁才重新熟悉了一遍那些佶屈聱牙的專有名詞,有時候還會打跨洋電話跟傅輕雲交流一番。


    這一天剛交流完,對麵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關心道:“說起來,你牛牛網的賬號注銷了沒?”


    李可唯被迫迴憶起前幾個月在互聯網上的社死經曆,無奈道:“那件事之後牛牛網不是永久凍結了我的賬號嗎?”


    “永久凍結又怎麽了,凍結我也能順著數據庫摸到你的賬號。”對麵的傅輕雲苦口婆心地命令道:“趕緊給我注銷了聽見沒,其他平台的密碼也給我換成帶大小寫數字和特殊符號的,虧你還是學計算機的,怎麽連這點安全意識都沒有。”


    李可唯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他做了一會心理建設,還是重新登上了那個塵封了好多年的“coco”賬號。


    鼠標在【注銷】按鈕上閃爍了幾秒,李可唯還是猶豫了。


    半晌後,他退迴了博客的主界麵,鬼使神差地打開了視頻的列表,自動播放起來。


    “李可唯,你會不會錄像啊?”


    “連手都舉不穩,不會錄就我來拿。”


    “我剛才隻是按錯鍵了嘛,而且今天是你生日,主角應該是你才對!你怎麽能拍你自己呢?”


    “不是說要錄我拆禮物嗎?”


    “什麽!?難道這個視頻不是你最好的生日禮物嗎?”


    “當然是逗你的呀!!!哈哈哈哈你真信啦……?”


    ……


    李可唯看著屏幕裏朝鏡頭大笑的自己,思緒漸漸走遠了,以至於他壓根沒有聽見身側傳來的敲門聲。


    原來以前自己和季想是這樣相處的。


    那時候的他活潑、生動、年輕,還喜歡無時無刻纏著季想。


    那時候的迴憶還很完滿,他們之間也根本不會出現“不自然的安靜”這種尷尬的瞬間。


    那麽後來,到底是誰變了呢?


    “可唯,到吃維生素的時間了……”


    季想敲了幾下門,見沒人來開,便拎著藥箱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啊,等一下……!”


    即使李可唯瞬間便關掉了電腦上的視頻,季想還是清楚地看見了那一瞬間屏幕上相擁的兩個人。


    那是十年前的李可唯和十年前的自己。


    作者有話說:


    日更,偶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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