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李可唯剛拿了國家勵誌獎學金,除去生活的吃穿用度和寄迴家的錢以外,剛好還有些許可以揮霍,便欣然同意了。


    誰知等迎著雪步行走到附近那家常去的酒吧時,那家店竟然倒閉了。舍友不甘心就這麽無功而返,於是又托本地朋友打聽,物色到了另一家偏遠的酒吧。


    “聽說那家酒吧有很多妹妹,還能聽搖滾樂。”


    舍友別有深意地對李可唯道。


    李可唯敷衍地笑了笑,知道這位“花叢浪子”意在前者,對後者隻是順帶一提,並且聽他這麽說,今晚可能也不打算迴寢室住了。


    果不其然,一到那燈紅酒綠的地兒,舍友就如魚得水地融進了吧台邊上的舞池裏,快活得連影子都沒了,再想撈他都撈不著了。


    李可唯隻好將自己笨重的帽子和圍巾摘下,點了一杯度數不高的百利甜,望著玻璃門外紛紛揚揚的雪發呆。


    他高中的時候總以為上了大學能交到很多交心的朋友,可後來的事實好像總是不盡如人意。


    舍友人很好,是c市本地人,不僅見多識廣,還經常帶著他去“見世麵”。


    李可唯從前為了和他交朋友,每年寒暑假迴學校時還會帶自己那兒的土特產給他,帶了那麽一丁點討好的意思。


    舍友每次都會很開心地收下,朝李可唯道謝,但那幾袋用紅塑料袋子紮著的土特產最終的下落卻撲朔迷離,反正李可唯從來沒看見他在寢室裏吃過。


    到了後來,李可唯終於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朋友也不能強求”的道理,便不再明裏暗裏地刻意討好舍友了。


    他們相處得還是很融洽,隻不過不是一個圈子的人終究融不進一塊。


    正當李可唯走神之際,突然聽見台上傳來一陣貝斯的前奏。


    麥克風傳來幾聲刺耳的雜音,緊接著,一個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酒吧:


    “i walk a lonely road”


    (我走在孤獨的小道上)


    “the only one that i have ever known”


    (這是我唯一認識的路)


    “don''t know where it goes”


    (不知道它通向哪裏)


    “but it''s home to me and i walk alone”


    (隻有我和自己相伴)


    該怎麽形容那個嗓音,李可唯下意識地想起了“裂石穿雲”這個詞。


    那個聲音是如此清澈高昂,帶著股厚重的金屬感,一時竟蓋過了震天響的鼓聲與樂聲,直奔人群而來。


    李可唯忍不住站起身來,繞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踮腳去望台上的那個主唱。


    這一望,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台上的主唱很年輕,兩條長腿筷子似地支著,外麵套了一件純黑的羽絨服。


    他的麵上很幹淨,既沒化煙熏也沒打唇釘,就素著一張臉站在那兒,五官卻像是濃墨潑上去的,眉眼在一片熱鬧裏顯得鋒利而疏離,冷得像外麵飄下來的雪。


    那段時間流行韓劇,李可唯跟著傅輕雲耳濡目染了不少“歐巴”,乍一看這台上的人,竟然比那屏幕裏寬肩窄腰長腿的專業演員還養眼。


    台下有很多喝醉的人在起哄,有人朝他喝彩,有人朝他吹口哨,甚至還有人比起了下流的手勢,大多都帶了“那種”意味。


    那主唱隻是麵無表情地瞥了他們一眼,繼續握著麥克風唱道:


    “my shadow''s the only one that walks beside me”


    (隻有我的影子陪我前行)


    “my shallow heart''s the only thing that''s beating”


    (隻有我虛弱的心髒還在跳動)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


    (有時我希望有人能發現我)


    “''til then i walk alone”


    (在那之前我仍將獨自前行)


    李可唯遠遠地望著台上的季想,腦子轟然一震,突然覺得這一刻,他的世界從三維變成四維了。


    一個新的次元、新的宇宙在他腦中如煙花般絢爛地誕生。


    他知道,有什麽東西從今晚起就開始不一樣了。


    演唱結束後,那個主唱便背著吉他毫不留戀地下台從後門走了。


    李可唯愣了一會,連傘和包都沒來得及拿,急忙拔腿追了上去,但追到酒吧後門的巷口,卻隻聽見摩托車啟動的轟鳴聲。


    空氣中蕩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薄荷味,和積在他鼻尖上的雪一樣冰涼。


    從那天起,李可唯就變了。


    以前鮮少光顧酒吧的他,現在一出實驗室就直奔公交車站,換乘了兩次,才在十點前趕到那家名為“海燕玫瑰”的酒吧。


    這一次,李可唯終於知道了那個主唱的名字:季想。


    酒吧老板還告訴他,季想他們隻有一二四在這間酒吧駐唱,其餘時候在別的酒吧。


    李可唯點了點頭,看著台上的那個人,不知不覺陷入了自己新生的那個第四次元裏。


    之後的一個月裏,李可唯已經摸清了季想他們樂隊的所有行程,無論刮風下雪,都堅挺地屹立在台下的第一排座位上,清澈的眼神在一群抽煙喝酒的混子中顯得格格不入。


    有時候來得早了,他還會順勢去隔壁的賭場玩一把德州撲克,然後把贏來的錢全部用來“打賞”季想。


    時間久了,就連大雄也能從一群人中把他認了出來,他撞了撞季想的肩膀:


    “那個大學生又來了。”


    季想前幾日替人討債討了一身的傷,這會兒手肘上的創口還隱隱作痛,聞言心情不佳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李可唯那期待的視線,更加煩躁了。


    “他來多久了?”


    大雄添油加醋道:“幾乎每場都坐在下麵,還特地買了花送你呢。”


    “感覺挺真誠的,你不去謝謝人家?”


    真誠。


    季想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有人為他花錢是“真誠無私”的,比起那個人的動機,他更想知道自己需要為此付出什麽“代價”。


    於是這次演唱結束後,他沒有馬上騎摩托車離開,而是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後麵的人猶猶豫豫地跟過來。


    “喂。”


    季想突然迴頭,把李可唯嚇了一大跳。


    本來就幹著不能見人的事,還被正主抓包了,李可唯的臉“唰”地漲紅了起來:“我不是!我不是變態!我隻是……”


    季想不耐煩地盯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李可唯愣了一下:“李可唯……”


    “哪個可哪個唯。”


    “可以的‘可’,唯一的‘唯’”


    季想歪著頭端詳了李可唯一會兒,勾了勾嘴角,年輕的臉上滿是鋒芒畢露的戾氣與冷意:“噢,李可唯,李先生。”


    “給我捧場花了不少錢吧。”


    “你想要什麽?”


    李可唯怔住了:“……啊?”


    季想最看不得別人這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傻樣,臉色陰沉了下來,一隻手將李可唯給推到了牆上,鼻尖抵著他的臉壓了上去:


    “我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女人捧我,因為她們想被我上。男人捧我,因為他們想上我”


    李可唯瞪直了眼睛,整個人被那人身上的氣息給沉沉籠住了,手腳根本動彈不得。


    季想的聲音冷颼颼的,還帶著股若有似無的諷意:


    “直說了吧,你想當‘男人’還是‘女人’。”


    作者有話說:


    歌曲:《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by green day


    第61章


    “什麽……什麽男人女人的。”


    李可唯也感覺季想說的不是什麽好話,皺了皺眉:“我給你捧場,是因為……你歌唱的好聽,我喜歡,並且願意給你花錢。”


    “而且這段時間我就在台下看著,根本就沒騷擾你,頂多你下班的時候偷偷跟了一段路。”


    “作什麽這麽兇……”


    “……”


    季想沒想到那人會是這種反應,麵色不善地盯著他,但卻自知理虧地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大雄來找他,他才鬆開壓著李可唯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腿跨上了摩托車,“轟”地一聲消失在了雪地裏。


    大雄倒是迴頭多看了李可唯一眼,隻見那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羽絨服的帽簷把整張臉裹了起來,望上去竟比他見過的女生都白皙小巧。


    李可唯望見了大雄,朝他熱情地揮了揮手,結果反倒把那人嚇得踉蹌了幾步,像看見了鬼一樣,三步並作兩步地竄上了摩托車,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幾個月後,在他堅持不懈地“氪金”下,終於混成了季想他們樂隊的“內圍”,和大雄還有另外一個鍵盤手周嘉的關係也更近了一步。


    有時候演出完,他們還會邀著一起去隔壁的小吃一條街上吃燒烤。李可唯比季想他們大個三四歲,大雄便會一口一個“李哥”地喊他,而周嘉呢,會叫他“可唯哥”。


    但自始至終,唯獨隻有季想始終對他保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不僅不喊“哥”,有時候連全稱都欠奉。


    直到平安夜的這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才有了轉變。


    這天晚上,一場橙色預警的暴風雪席卷了整個c市,大街小巷中那些紅紅綠綠的裝飾和彩燈都被淹沒在了接近純白的世界裏,連酒吧街原本的聖誕表演都被迫取消了。


    李可唯和大雄他們躲在一家烤肉店喝燒酒,本想著待在原地等這場暴風雪過去,卻不料一直等到淩晨,這風和雪還是沒有半分收斂的趨勢,反倒愈刮愈猛了。


    期間大雄為了把手靠到炕上取暖,不慎將自己的羊毛手套點著了,手忙腳亂地搶救了半天,最後還是燒得隻剩下兩個黑洞洞的指套,把眾人惹得哄然大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四月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狸寶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狸寶貝並收藏四月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