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想這人不知道受了什麽精神刺激,一晚上叫“老婆”的次數得趕上他們當年結婚好幾個月的次數了。


    “為什麽一直叫……我們不是早就離婚了嗎?”李可唯忍不住道。


    誰知季想的反應卻十分激烈,他不斷地低聲重複著:


    “什麽離婚……沒有我和可唯、沒有離婚……”


    “我們感情很好,不離婚……”


    這一次李可唯沉默了好久,最後才歎了口氣,自暴自棄地閉上眼,任由那人將他越摟越緊。


    就當是作了一場糊塗夢吧。


    “我難受。”


    季想垂下來的睫毛微微顫著,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哪裏難受?”


    李可唯睜著眼睛,艱難地抽出手,按了按他皺起的眉頭。


    “頭暈,想吐……”季想誠實地迴道。


    “嗬,叫你喝度數這麽高的酒,對自己的酒量一點數都沒有嗎?”


    李可唯聞言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以前和大雄聚會吹瓶,把自己吹到腸胃炎進醫院,上吐下瀉了一整天,才幾年就忘了?”


    “當時誰發誓說以後喝酒一定有度的?”


    “沒忘……”


    季想的胳膊勾著李可唯的背,搖頭:“沒忘……”


    “如果不喝醉,你就……不願意見我了。”


    “……”


    李可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心情有些五味雜陳。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去洗澡吧。”


    “你身上好臭。”


    季想也不知聽沒聽到,反感地皺了皺眉,還翻了個身子朝向另一邊。


    “不洗也行,不洗你就出去吧。”李可唯用指頭戳了戳季想的眉心:“我可不想我的房間裏全是發臭的酒味。”


    “洗……”季想眼睛累得都睜不開了,嘴裏卻還念念有詞:


    “我不出去”


    “不要、別趕我走……”


    李可唯實在拿他沒轍了,隻好半跪在床上,沒好氣地把那人身上全是酒氣的衣服給扯了。


    “抬手。”


    季想聽完遲緩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聽話地把雙手直楞楞地舉了起來。


    “讓你抬手,不是讓你舉手啊,舉這麽高做什麽!”


    李可唯艱難地把季想身上的領帶和外套都卸了,隻剩半截襯衣一直掛在他身上下不來,氣得都快笑了:“醉到連衣服也不會脫了,等會我把你拍下來發到網上,讓你粉絲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


    誰知季想聽完竟然搖了搖頭,篤言道:“你不會的。”


    李可唯問:“為什麽?”


    “你不舍得。”


    不知這句話又戳到李可唯心裏的哪個痛點了,他泄憤似的把那襯衫又拽又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扒了下來。季想則是吃痛地哼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地睜了眼,似乎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過來,快點。”


    李可唯瞟過眼前那具精悍赤裸的身軀,脖子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燥的,登時紅了一片。


    幸好浴室裏有一個白瓷浴缸,正好能塞下季想這麽個一米九的大塊頭,不然這麽占位置的人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季想順從地躺了進去,在熱水氤氳的白汽之中又萌生了睡意,方才嘮嘮叨叨“老婆”長“老婆”短的嘴終於可以消停片刻了。


    李可唯從架子上取了塊嶄新的毛巾,擰了些熱水後,便搬了張凳子,坐在浴缸旁邊給他擦身。


    浴室裏十分安靜,隻聽得見淋浴頭上未盡的水珠一滴滴落在地板的聲音,與牆上排氣扇微弱的轟鳴聲。


    “……季想?”


    李可唯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卻沒有得到那人的迴應。


    他把熱水打濕的毛巾擱在浴缸邊緣,用手指去探那人鼻息,卻感受到了一陣陣均勻規律的唿吸。


    “睡著了。”


    李可唯托著腦袋,隔著水汽望著季想那刀鑿斧刻的側臉,漸漸出了神。


    第49章


    這麽多年過去,今晚好像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著季想。


    李可唯下意識地伸出手,但卻在快要觸及那人臉頰的時候,又“近鄉情怯”地停滯住了。


    季想似乎比前一陣子又清減了一些。


    他的下頜瘦得清晰分明,一絲多餘的贅肉都沒有,鼻梁與唇麵的線條也顯得更加淩厲了,那副薄情冷性的氣質都快從骨相裏透出來了。


    李可唯又默默地看了他許久,終究還是沒能克製住,上手輕輕掐了一下那人的臉蛋。


    感覺手裏的皮薄了不少。


    他又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心中依稀浮現季想從前躺在自己懷裏的樣子,甚是納悶:


    奇怪。


    沒有魚尾紋,也沒有麵中凹陷,更沒有白頭發……


    怎麽就是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裏變了呢


    從前季想不到二十的年紀,眼睛又黑又清,頰邊還有還未褪去的嬰兒肥。雖然是個冷峻的酷哥,但臉上簡直嫩得能掐出水來。


    李可唯曾經總是對他的臉頰肉愛不釋手,但每次還沒享受個幾秒鍾,就被黑著臉的季想給狠狠翻身壓製住了。


    那人最不喜歡別人動他的臉。


    想到這,李可唯又趁機在那據說上了百萬保險的臉上摸了幾把,感覺自己這一趟至少迴本了。


    見季想還沒有轉醒的意思,李可唯又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他俯下身,將毛巾用熱水浸濕,像以前那人生病時照顧他一樣,輕輕地拭過他的額頭,再往下拭過眉眼、鼻梁、嘴唇,擦完後把他沉在水裏的手臂給托了起來。


    左臂上的刺青倒還是張牙舞爪的模樣,絲毫沒被歲月抹去半分痕跡。


    那一大片黑不溜秋的東西還是季想當年錄製《夢蓮》專輯時,為了配合mv的錄製效果而特意準備的。


    本來拍攝時已經準備了紋身貼,但那時季想的腦子裏不知想了什麽,竟然讓紋身師直接紋他左臂上,並且之後也再也沒去洗過,一留就是七八年。


    隻見上邊紋的金剛瞪著雙銅鈴般的大眼,對著虛空怒目而視,雖是金尊佛身,但卻一臉煞星魔氣,和它主人生起氣時的模樣還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李可唯擰了擰毛巾,忽然迴想起以前住在樓下的小孩被那人的紋身嚇哭了好幾次的事,忍不住地勾了勾嘴角。


    等好不容易把人高馬大的季想從浴缸裏給扶迴床上,李可唯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已經累得有點站不穩了。


    自從懷了孕之後,他的精力便開始直線下降,肚子裏仿佛有一股神秘而貪婪的力量在源源不斷地攫取自己的生命力一般,吃完了沒多久就犯餓,稍微久站一會兒便開始眼前發黑,體力甚至還不如小區裏釣魚登山的老大爺……


    李可唯看著床上的季想,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那地方的觸感還是軟的,跟吃撐完脹起來的肥膘差不多。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那兒似乎又比前幾天量腰圍的時候大了一小圈。


    幸好那人醉得人都傻了,不然指不定會被他看出些什麽。


    “可唯……”


    “可唯”


    身後適時地傳來幾聲模糊不清的低語,聲音帶著股啞意。


    原來這人還沒睡著呢……


    李可唯滿頭黑線地走到床邊,卻見季想側臥著身子,赤裸的手臂橫跨了大半張床,剛剛蓋上的被子已經滑到了他的腰際,露出了大半個精壯的身軀。


    “睡……你、一起……睡”


    那人雖然眉眼緊閉,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樣,但嘴上卻仍是囈語不斷,左手在被子上重重地拍了幾下,示意李可唯躺過來一起睡。


    “……你一個人就占了大半張床了,我要睡在哪?”


    李可唯頗有些無語地看著說夢話的季想,順手將他腰間的被子給提了上去:“你自己睡吧,我今晚睡沙發。”


    季想半夢半醒間仍然精準地抓取到了李可唯話中的關鍵詞,眉頭霎時沉了下來:“老婆……不和我睡……”


    “那要和誰睡!?”


    “你……就是喜歡那個戴眼鏡的是嗎”


    戴眼鏡的?


    李可唯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季想說的人好像是王行深。


    自從去醫院檢查發現自己懷孕之後,他便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那個醫學博士學弟了。雖然感覺這樣很對不起那個滿腔熱情的人,但李可唯總覺得自己懷孕這事也挺說不出口的,更不好向那人坦白,於是便采取了這種“半冷落”的方式,想著王行深覺得沒趣了,便漸漸也不會來找自己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不用多說,隻要表現得稍微明顯一點,對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王行深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覺到了李可唯有意無意的疏遠。但是他還是不大甘心,就好像快要水到渠成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一樣,於是又堅定地對著李可唯猛烈地追求了一陣。


    直到最後李可唯以“兩人之間不合適”的借口婉拒了他,王行深才逐漸落寞地偃旗息鼓了。


    說起來,季想似乎也隻在那天晚上見過王行深一麵,沒想到竟然把他記得這麽牢……


    “你不要喜歡他!”


    季想不知哪來的勁,抓著李可唯的手不放,聲音也帶了股煩躁的意味:


    “不要……喜歡他……”


    李可唯平生第一次見季想如此無理取鬧的一麵,覺得還挺新奇。畢竟以前那人就算喝得死醉,也像個一言不發的悶葫蘆,什麽事都往心裏埋,即使對著他也不願意往外泄出一個字。


    “那喜歡誰?”他垂眼看著季想用力握著他的那隻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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