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聶文進、後匡讚一聽要被斬首,趕忙跪地求饒。郭允明勸道:“此二將乃是當今萬歲欽點監軍,還望都督刀下留情。”


    慕容彥超道:“軍令如山,軍法無情。此二人目無軍紀,理當明正典刑,豈能枉法徇情?”


    郭允明道:“都督莫要忘記,主帥將監軍斬首,後果可想而知。”慕容彥超心中暗罵:若非這些『奸』臣黨羽胡作非為,怎有今日兵戈之『亂』?隻好勉強言道:“今日看在郭將軍麵上放過二人,下次本帥絕不輕饒!”


    第二日,劉承佑又欲出城觀戰。李太後忙來勸阻。禁不住承佑少年豪興,定要自去督軍。究竟慈母無威,隻好眼睜睜地由他自去。


    郭威大軍與慕容彥超會戰劉子坡,這慕容彥超棕發紅髯,環眼青麵,頭戴逍遙帥字盔,身著大葉紅金甲,外罩麒麟戰袍,跨下一匹白龍駒,掌中盤龍一字點鋼槍,且有幾分威武。郭威問道:“慕容將軍,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見恨晚呀!”


    慕容彥超道:“郭文仲,你乃大漢開國元勳,官居三公之上,位列百官之首,竟不守臣節舉兵造反,還不快快下馬受降,討個從輕發落。”


    郭威道:“劉承佑不施仁政濫殺朝臣,姑息『奸』佞草菅人命,殘暴刁鑽古今罕有。慕容將軍若明大義,當與我共赴京師另立明主。”


    “哼!”慕容彥超道:“為臣者當從一而終,豈能朝秦暮楚?”


    郭威外甥李重進言道:“舅舅何必與這紅『毛』賊饒舌,待末將取其狗頭!”李重進出馬叫陣,後匡讚奪功心切催馬殺出。


    後匡讚雖然心狠手毒,兩軍陣前卻是頭一次,交馬一合便被李重進手中大槍『蕩』掉兵器,後匡讚掉頭就跑。


    李重進拍馬就追,隻聽對麵有人大吼:“小將且住!”慕容彥超提槍殺出,閃過後匡讚攔住李重進。慕容彥超這條點鋼槍,上三路似皓月當空,下三路如流星飛舞,李重進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趙匡胤催馬來助李重進,又戰二十迴合不分勝負,郭威軍中又有石守信出馬,三人將慕容彥超圍困其中。聶文進巴不得主帥被人打死,關鍵時候高聲大叫:“都督受困,我等快快退兵!”將令一出,後漢將士紛紛後退。


    漢軍退兵令慕容彥超始料未及,又見郭威親率中軍殺來。慕容彥超歎道:“聶文進負我!”遂倉促迎戰郭威。正是:


    風嘯點將台,


    鼙鼓卷塵埃。


    嘶風戰馬吼,


    喊殺壯士來。


    沐浴腥風血,


    睡臥白骨排。


    成敗誰人定?


    皆有黃沙埋。


    監軍聶文進臨陣脫逃,漢兵或死或逃戰心皆無。慕容彥超見兵敗如山倒,隻得掉頭撤退。隻聽有人大喝一聲:“紅『毛』賊休走!”


    隻見郭威這匹絕地馬四蹄騰空飛追而來。慕容彥超快馬加鞭拚命逃竄,猛然跨下白龍駒馬失前蹄,慕容彥超一頭栽地。再看這匹白龍駒竟已猝死,郭威卻是馬到眼前,一刀砍下慕容彥超頭上盔纓,生死關頭,大將侯益喊道:“郭雀兒休傷都督!”揮動板斧砍來,慕容彥超又搶得馬匹慌忙逃去。侯益戰敗投降。餘眾已失統帥,當然四潰。


    是夕劉承佑與從官數十人留宿七裏寨,到了天明起視,隻剩得一座空營,慌忙登高北望,見鄴營高懸旗幟,燁燁生光。將士出入營門,甚是雄壯,不由得魂飛天外,當即策馬下崗,加鞭馳迴。行至玄化門,門已緊閉,城上立著開封尹劉銖,厲聲問道:“陛下迴來,如何沒有兵馬!”


    劉承佑無詞可對,迴顧從吏,擬令他代答劉銖。驀聞弓弦聲響,急忙閃避,那從吏應聲倒地。承佑嚇得膽裂,迴轡『亂』跑,向西北馳去。蘇逢吉、聶文進、郭允明等,尚跟著同跑,一口氣趨至趙村。忽見後麵塵埃大起,劉承佑以為是追兵,便倉皇下馬,打算躲入村民屋中。郭允明見形勢危急,想以劉承佑作為進見禮投降追兵,猛然趕上幾步,將劉承佑一刀刺死。不料追兵近前,仔細一望,並非鄴軍,乃是劉承佑的親兵前來扈衛。郭允明知道弄錯,心下一急,便把弑主的刀兒,向脖頸上一橫,也即倒斃。蘇逢吉心慌意『亂』不知所措,跌落馬下立即歸陰。聶文進逃了一程,被追兵趕上,『亂』刀競斫,分作數段。李業聞北郊兵敗,便從宮中攫取金寶混出城外,閻晉卿在家自盡,都中大『亂』。


    郭威得知漢主被弑,放聲慟哭。將佐都入帳勸慰,郭威且哭且語道:“我早晨出營巡視,尚望見天子車駕停在高坡,正思下馬免胄往迎天子,偏車駕已經南去,我總料是迴都休息,不意為『奸』豎所弑,怎得不悲?細想起來,實是老夫的罪孽哩。”【不知真哭假哭】。


    將佐道:“主上失德,應有此變,與公無涉,請速入都平『亂』,保國安民!”


    卻說郭威率軍入都,甫至玄化門,尚見劉銖拒守,箭如雨下,乃轉向迎春門,門已大開,難民載道。威無心顧恤,縱轡馳入,先至私第中探望,門庭無恙,人物一空,迴首前時,忍不住幾點痛淚。【這是真哭。】便遣何福進守明德門,縱兵四掠,可憐滿城屋宇,悉被蹂躪。毀宅縱火,殺人取財,鬧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前滑州節度使白再榮,閑居私第,被『亂』兵闖將進去,把他縛住,盡情劫掠。既將財物取盡,複向白再榮說道:“我等嚐趨走麾下,今無禮至此,無顏麵見公,公不如去死吧!”說至此,即拔刀將白再榮首級剁下,揚長自去。【對於『亂』兵,沒有道理可講】


    吏部侍郎張允,積資巨萬,『性』最慳吝,雖親如妻孥,亦不使妄支一錢。甚至箱籠鎖鑰,統懸掛衣間,好似『婦』人家環佩一般,行動起來,戛戛震響。這時畏匿佛殿中,尚恐有人覓著,特在重簷下麵的夾板間,扒將進去,蜷伏似鼠。怎奈『亂』兵不肯放過,先至他家中拷『逼』妻孥,迫令說明去向,然後入殿搜尋,到處尋覓,未見蹤跡,便上登重簷,從夾板中窺視,果然有人伏著,當即用手牽扯,張允不肯出來,拚死相拒。一邊躲,一邊扯,兩下裏用力過猛,那夾板卻不甚堅固,連人帶板墜將下來,『亂』兵如狼似虎,撳住張允,把他衣服剝下,連鎖鑰一並取去。允已跌得鼻青臉腫,不省人事,漸漸的蘇醒還陽,開眼一望,隻剩得一個光身,又痛又冷,又可惜許多鑰匙,急欲出殿還家,已是手不能動,足不能行,正在悲慘的時候,家人來尋,才將他扛了迴去。一入家門,問明妻子,聽得曆年家蓄,盡被搶完,哇的一聲,狂血直噴,不到半日,嗚唿哀哉。


    『亂』兵越搶越兇,夜以繼日,滿城煙火衝天,號哭震地。


    大將軍趙鳳看不過去,挺身直出道:“郭侍中舉兵入都,本為鋤暴安良,鼠輩如此搶掠與『亂』賊何異!難道侍中本意,教他這般麽?”遂持弓挾矢,帶著從卒數十名,出至巷口,踞坐胡床。遇有『亂』兵劫掠,即與從卒迭『射』,『射』死了好幾人,巷中民居才得安全。


    次日辰牌,郭崇威語王殷道:“兵擾已甚,若不止剽掠,再經一日,要變作空城了!”


    乃請命郭威,嚴行部署,令將弁分道巡城,不得再加剽掠,違令立斬。兵士恃有原約,未肯罷手,及見有數人懸首市曹,乃斂跡歸營,時已斜日下山了。


    太師馮道最號老成,次日率百官入見郭威。郭威下階拜道,馮道居然受拜,仍如前日,且徐徐說道:“侍中此行,好算是不容易呢?”


    郭威聞言不覺『色』變,半晌才複原狀。旁顧百官,多半在列,惟不見竇貞固、蘇禹珪二相。及問明馮道,方知二人從七裏寨逃歸,匿居私第。當下遣吏往召。二人不敢再拒,隻好入朝。郭威歡顏與敘,請他照常辦事,二人憂慮才一概銷除。


    於是共同會議,指定罪魁為李業、閻晉卿、聶文進、後匡讚、郭允明等人。閻、聶、郭三人已死,李業、後匡讚在逃,還有權知開封府事劉銖,權判侍衛府事李洪建,亦屬從犯,尚留都下,立即派兵往捕,將他拿到,囚住獄中。


    卻說劉銖被獲時,顧語妻室道:“我死,汝不免為人婢。”


    妻泣答道:“妾為君罹罪,恐為婢不足,還要一同梟首哩。”


    劉銖默然無言,隨吏下獄,惟妻言適為郭威所聞,頗加憐念,因使人入獄責銖道:“我與君同事漢室,豈無故人情誼!家屬屠滅,雖有君命,汝何不留一線情,忍使我全家受戮!敢問君家有無妻子,今日亦知顧念否?”


    劉銖無可解免,竟強辯道:“銖當時隻知為漢,無暇他顧,今日但憑郭公處分,尚有何言!”使人還報郭威。威乃戮銖及子,但釋銖妻。


    馮道乘間進言道:“國家不可無君,明日當稟白太後,請旨定奪!”百官當然讚同,郭威也不能不允。大致議定,已是日晡,始退朝散歸。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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