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迴來,王綰確實沒想過,一向以憨直著名的武將樊於期竟然會關心六國之人詆毀大王身世的低俗流言。

    嬴政定了定神,立即將書房中的談話拉迴朝政:“也不知道燕國的特使走到何處了?”

    不等朝臣開口,胡亥已經擦著額角流下的細汗說:“是啊,他早點來、早點走,阿爹好帶著我們去章台避暑,三伏的天氣太熱了。”

    嬴政故作惱怒的瞪了胡亥一眼:“怎麽?背下來《詩經》就得意了?寡人的府庫之中還有無數卷帙等著你學會呢。還有,你不是一直纏著秦焰叫教武功,現在就嫌棄天熱,寡人看你習武之心不誠。”

    秦焰看著秦焰笑而不語,胡亥撓了撓臉,環視一周之後,俏皮的說:“涼爽的環境是為了更好的習武,我身體舒服了才有心情好好學習!阿爹,你舍得讓丞相他們陪你一起流汗麽?”

    胡亥說著,向嬴政也被汗濕的胸口瞥了一眼,然後低聲說:“阿爹,你這些日子也穿不住衣裳了,一日換好幾套,胸口還起了小紅點點,我們盡快去乘涼吧,去吧去吧!”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嬴政搖了搖頭,嘴角笑容無奈,看著胡亥的眼神十分縱容。

    雖然嘴上教訓著胡亥,但嬴政心裏卻也讚同他的意思。

    燕國刺秦已經注定是一場不可能實現的笑話,嬴政隻要擺出一副重視燕國使臣的模樣便可,實在沒必要真的為了一場笑話拉著心腹重臣守在鹹陽宮中暴曬,就為了演戲更加逼真。

    嬴政腦中將可能暴露的細節過了一圈,確定離開鹹陽宮往章台避暑也不會造成什麽大的危害。

    他直接點頭道:“不看你的麵子,但國尉身體不好,還是照老規矩隨著寡人一同往章台吧,省得夏日炎炎,你這咳嗽的老毛病加重。”

    尉繚拱手一笑,並未見外的致謝,而是和王綰一起將話題帶到接下去準備如何“招待”燕國使臣獻禮的儀式上。

    “雖然燕國獻圖的心意不成,可這到底是大王東出以來第一次迎接大賓——臣以為,不如搜出刺客手中的利刃,讓他無法行刺之後將大禮完成。

    隨後發國書怒斥臣服的燕國無禮,命令他們再割城池贖罪。”李斯率先開口,思考的方向卻十分有趣。

    嬴政和尉繚都挑高了眉毛,興致勃勃的尋問:“哦?廷尉的意思是,寡人可存燕不必攻打?”

    李斯在王綰、蒙毅和尉繚都顯出不讚同的眼神中露出平靜的笑容,伸手點在大案中央的牛皮地圖上,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和善。

    “秦國之所以畏懼燕國,並非燕*力強大或者國主聖明,我們畏懼的是燕國這個八百年的老諸侯,八百年都一直在背信棄義。

    燕國結盟隨心所欲——但若是我們逼迫得燕國留下的土地向當初周天子一樣稀少,不得不仰秦國鼻息存留,再無背叛的本錢呢?”

    秦焰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視線落在極東之地,脫口而出:“廷尉的意思是燕南之後,再奪遼東,徹底拔除燕地的十五萬邊軍,同時也切斷燕國北逃高句麗的後路!”

    “長公子聰慧,臣正是這個意思。”李斯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他的食指點在地圖上,輕輕沿著燕國的地圖勾畫了一圈。

    但當李斯勾掉燕南之地和遼東的廣闊領土之後,整個燕國竟然隻剩下孤零零的幾座孤城圍繞著國都薊城,宛如飄蕩在大海之中的孤舟,眼看就要傾覆。

    原本並不讚同的此事的王綰卻比尉繚更早露出讚同的神色,他雙手合掌,眼神愜意的輕拍,異常調侃的說:

    “燕國有二十萬精銳、十五萬邊軍、接近七萬的王軍,若是沒了富庶的燕南和善產稻米的遼東,臣覺得讓他們隨著燕王喜和燕太子丹一起窩在薊城不出實在是個好主意。

    哎,這麽多年了,一直聽說燕軍打仗不用吃糧食,老夫倒是真想見識見識這傳言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沒想到丞相持重,也能說出如此調侃的話來!”嬴政被王綰逗得哈哈大笑。

    王綰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悠然道:“臣年輕的時候任職行人署,遊走各國,沒少聽燕王喜囉嗦什麽我大燕八百年老諸侯,國中勇士無數,單憑意誌可戰於人。

    可惜的是,雖然總聽到燕王喜這說法,卻從沒見過燕軍出行不帶糧草的。”

    尉繚跟著笑出來,伸手比劃著代地,不留一點顏麵的說:“如此一來何懼代王嘉和燕國聯合,代地尚有二十二萬士卒,兩國加一起也不過小小一片土地,如何養得活六十五萬張嘴。讓他們兩國的國人暴動,親自滅國果然更好。”

    嬴政聽得心情大好,直接令趙高擬旨各職位部要迅速行事,於月內按照《周禮》完成禮儀流程,以最為豪奢的盛大朝會迎接“燕國特使”。

    “太好了!可以去章台了!”胡亥歡唿一聲,抱著嬴政手臂搖了搖,而坐在一旁的秦焰眉頭卻漸漸收攏。

    秦焰雖然讚同李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做法,可早已經曆過一場統一天下道路的他卻更明白想要徹底征服九州沃土,必須徹底摧毀其他國家社稷,隻要還剩下一個國家的存在。

    那麽秦國都不能算是徹底完成了先人的誌願,因此,李斯的提議隻能作為暫行的方法。

    眼下看來,父王已經逐漸被秦國的強盛和接連不斷的勝利蒙蔽雙眼,逐漸遺忘了最初的目標,接受這個想法毫無疑慮。

    但秦焰也明白,此時此刻父王絕對聽不進他的諫言——若是沒有一場失敗震驚父王,他絕不會從霸主的美夢之中清醒。

    即使如此,秦焰還是忍不住張嘴想要提醒父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父王變得狂妄自大……

    “大哥?”

    輕柔的唿喚聲在秦焰耳邊響起,打斷了秦焰開口欲說的話,他一低頭對上了胡亥擔憂的神色,有些詫異的發現胡亥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窩迴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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