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福金何光敏狼狽趕迴延州城的時候,一時第三天午後了。


    那晚他們遠遠的吊在趟子手的後麵,走了差不多三十來裏路,才來到一處驛站。


    在驛站裏,他們問了趟子手詳細的情況。趟子手們自不會說他們可恥的行徑,而是誇大了劫匪的強大,說有二十幾個武功高強的蒙麵人,可能還有武師,劫匪們一個照麵就殺了蔡大刀,他們眼見不敵才逃命而走。


    此處驛站是一處中型驛站,有這七八個守衛兵卒,弓弩刀槍俱全。驛站管事的聽到劉福金等人的報告後,也是緊張萬分。當夜加強守衛,緊閉寨門,並把弓弩搬上垛牆,七八個守衛兵卒和驛站的驛丞驛卒輪流守夜,防備劫匪來襲。


    好在一夜無事,眾人都鬆口氣。


    劉福金等人也一直也不見崔鐵牛的身影,他們便知道崔鐵牛怕是兇多吉少了。


    次日一大早,劉福金何光敏二人便啟程往延州城趕去,而那幾個趟子手早先他們而走了。二人也沒有迴去替蔡崔二人收屍的膽量與念頭,他們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早日迴到延州城,隻有那裏才是最安全的。


    如此順著來時的官道曉行夜宿,到第三日約莫中午時分,終於才遠遠望見延州城高大的城牆,他們不禁抱頭痛哭,兩顆懸了一路的心才終於如小雞找到母雞般安定下來。


    劉福金沒有先迴他在延州城的家,而是徑直去了她姐在北郊的家。他有一個婆姨,但是七八年來並未給她生下一兒半女,所以夫妻關係不是很和睦。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他又不能給他婆姨一紙休或給他自己再納個小妾。


    他但凡遇到重大的事情,都是先跟他姐姐姐夫商量來的。在姐姐家裏吃了一頓飽飯,他才把一路驚險詳細訴說給了他們。


    何顯才和婆姨劉氏都是後怕不已,不過好在人是平安歸來了。


    何顯才給他小舅子點上一鍋旱煙,愁眉苦臉道:“丟了貨物可怎麽辦呦,外麵還欠著許多的材料錢,還賒了有近千兩銀子的布。”


    劉福金用力吸了一口旱煙,卻被嗆了一下,咳嗽幾聲,吐口痰,他自信的笑道:“姐夫放心,行有行規,我們和鏢局是立了字據的,但凡丟了貨物,他們須照價賠償。”


    何顯才兩口子這才放下心來。


    “二妮跟狗娃呢?”劉福金自己沒有子女,所以對兩個外甥十分親昵,尤其是男孩子狗娃。


    “二妮這個死女子,又去城裏了。”說起女兒,劉氏又來了氣。


    “哦,嗬嗬。”劉福金嗬嗬笑起來,他也隱約聽說二妮跟同莊的一個男子走的近,但是他姐似乎不滿意那個男子。他其實也是認同姐姐的看法的,一個鄉下小子,能有什麽前途?


    三人又閑聊幾句,劉福金便起身,帶上他姐夫朝著鐵旗鏢局趕去。雖然,他對他姐姐姐夫說的輕巧,但是,在沒親手摸到賠償的銀子之前,到底心裏不踏實。


    二人雇了一輛騾車,很快就來到鐵旗鏢局的大門前。


    下了車,劉福金卻一下子傻了眼。隻見鏢局大門緊閉,門上貼了打著叉的兩片封條。


    劉福金發軟的腿,帶著他走到門前,確認無疑,是施夫縣衙的封條。他的腿徹底沒了力量,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顯才也是驚慌異常,他趕緊跑到隔壁的鋪戶打聽狀況。得到的確切消息是,就在昨天,鏢局發生了命案,鏢局總鏢頭,也是鏢局的主人,還有四五個鏢局的人,被殺害在鏢局裏,錢財被洗劫一空。現在,官府封了鏢局大門,正在破案當中。


    何顯才把聽到的消息說給小舅子聽。劉福金腦袋轟一聲炸了,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一下子暈死過去。


    ------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二妮坐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發著呆。她這幾日是在水深火熱與愁雲慘淡中度過的。


    她舅舅押上全部身家的貨物被劫,而運送貨物的鏢局也倒閉,債主們紛紛上門來逼債,衙門的人因為鏢局的命案甚至把他舅舅拘去問了話。


    為了還債,她舅舅已經變賣了城裏房產,和舅媽暫時住在她家,但這隻是權宜之計。現在還有一個布坊,因價格談不攏,暫時還在她舅舅手裏,但也早已人去樓空,關門大吉。


    她的母親和舅媽整日以淚洗麵,他的父親和舅舅整日愁眉不展,垂頭喪氣。


    她們一家破產了,甚至欠了一屁股外債。她甚至聽說,要是還不上債,她舅舅可能麵臨牢獄之災。


    想到這些,二妮的心都碎了,她迷茫,她彷徨,她不知道她的未來在哪裏。她迫切想找人傾訴,找個人給她拿個主意。她腦海裏首先想到的就是劉遠洲,可是她的母親給她禁了足,哪裏也不準她去。


    昨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她們一家過了一個沒有月餅和各種鮮果的節日。大人們都沒有心思去準備,她給她的弟弟和她自己烙了兩張糖餅權當月餅。


    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在沒有月亮的中秋節夜晚,向躲藏在雲後麵的月亮祈禱,祈禱家庭的平安。


    漆黑的院子裏出現兩盞燈,雜亂的腳步聲漸近,二妮見五六個人打著燈籠走進了她父母住的窯洞。可能又是些討債的吧,二妮有些麻木了。


    點亮油燈,她見他弟弟狗娃睡得正香。她嘴角牽出一絲笑,真羨慕什麽也不懂得弟弟呀。


    給他掩一掩被角,她上炕和衣鑽進被窩,吹滅了燈。窯洞裏陷入黑暗。


    第二天二妮早早起來,幫著她母親做好了早飯。


    沉默中,一家人吃過早飯。她舅舅劉福金和她父親便出門去了,她舅媽帶著他弟弟狗娃也出去了。


    母親劉氏走進她的房間。


    “二妮,來,媽給你梳頭。”劉氏把二妮按在銅鏡前,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著烏黑油亮的頭發。


    “二妮,你舅平日裏對你好不好?”劉氏突然問道。


    “自然是很好的。”她奇怪的抬頭看了一眼母親,毫不猶豫的迴答。


    “如果,如果隻有你能救你舅,你情願嗎?”劉氏又問。


    “要是我有這個能力,當然會。”她母親奇怪的話,令她心裏有著一絲不安。


    很快,一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垂在二妮的背上。


    劉氏突然從背後抱住二妮的頭,放聲痛哭起來:“二妮,現在,全家就指望你了。”


    ------


    陰雲密布的早晨,劉遠洲結束了練功,站樁和對練拳法,便和邢友慶相跟著去食堂吃早飯。


    但他此刻沒有一絲的胃口,便對邢友慶說:“你去吃吧,我到處轉轉。”


    邢友慶點點頭,獨自去食堂了。他早看出來好友心裏有事,自從昨晚迴來以後。但他也沒問,他不是多嘴的人,要是可以訴說,他相信好友一定會主動和他說的。


    雨後的清晨,空氣格外的清新。道路兩旁的大柳樹垂著頭,殘留的雨滴從樹葉上一滴一滴落下來,青石板鋪築的路麵濕漉漉的。


    時辰尚早,道上幾乎沒有幾個行人。


    劉遠洲漫步在山道上,朦朧的山,低頭的樹木,濕漉漉的小路,這些景色填滿他的眼,但卻沒有一絲走進他的心裏。


    他的心裏隻裝著二妮。


    前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他和二妮早就約好了在城裏會麵。可是二妮失約了。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一直沒見二妮的身影。


    他心裏十分焦急,莫非二妮出了什麽事?趕緊跑去二妮家的布坊,卻見大門緊閉,布坊當日停業了。


    第二日,也就是昨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把張河父子送出城門後,他再次來到約定的地方,傻等了幾個時辰,仍然沒有見到二妮。


    又去布坊,還是關門停業。迴到院裏,他一晚上心神不寧,噩夢連連。一會兒二妮變成一隻鴿子飛走了,一會兒他和二妮穿著新婚的大紅吉服在拜天地,掀開蓋頭卻怎麽也看不清新娘子的臉。


    想著心事,不覺走到山腳的廣場,迎麵碰見高飛和何光昌走了過來。


    高飛冷著臉,頭仰的老高,隻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劉遠洲一眼,嘴角莫名的牽出一絲譏誚。


    何光昌盯著劉遠洲的臉,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劉遠洲此刻沒有一絲跟他們鬥嘴或動手的心思,木著臉,他從他們身旁走過。


    走到廣場的盡頭,再折返迴來,迴到功房的院子,見羅曉等人已經到了。


    長舒一口氣,把煩惱暫時拋在腦後,他開始以一天的工作。


    同時,他也做了決定,明天請一天假,他要去找二妮。去布坊,去二妮的家裏。雖然不曉得二妮的家在哪裏,但是,鼻子底下長著嘴,他可以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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