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劉遠洲大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喘著粗氣,用手背擦擦額頭的冷汗,夢中魯不殺那當頭一杖迴想起來仍令他心悸不已。


    他睡意全無,披了一件棉衣下了炕,夜涼如水,輕輕打開房門走到院子裏的石桌邊坐下,對著漫天星鬥長長舒一口氣。


    “唉,又做噩夢了。”心中不覺哀歎一聲。


    王胖子被殺那夜已經過去十天了,這十來天裏他半夜不時會被噩夢驚醒,不是夢到王胖子那血淋淋的腦袋就是魯不殺突然出現,要不就就是王家帶著官差前來抓捕他們。


    “嗬嗬,比起武師,我的心境修行還是差遠了啊。”他內心苦笑著。


    那夜的事情對劉遠洲的刺激可謂不小,這十幾日他開始思索一些以前沒有意識到的問題。武師,難道僅僅是身體力量的強大?不,還有一顆強大的心。


    覃姑娘身中劇毒強敵伺身的情況下尤奔波萬裏,最終翻盤幹掉對手,依仗的除了高強的武功,還有堅韌的毅力,卓絕的忍耐。


    至於魯不殺,額,好像一個殺人瘋子,但又透露著單純,怪人。


    反觀自己,也許再有一年多就能體悟整勁,成就武師,但是就心境的修行而言,差的遠啊。平時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就如那夜麵對魯不殺,居然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勇氣。


    還有,這幾日的惶恐不安,以及噩夢不斷,都說明他的此內心的孱弱。


    “不能再這樣了。”劉遠洲站起來,仰頭看著深邃的夜空,神情堅定無比。


    早上,劉遠洲練完功跑進院子,見他大哥劉遠波挑著擔子正要去挑水。


    “哥,擔子給我,我去挑吧。”說著劉遠洲搶過擔子架在肩上,又笑道:“你去陪嫂子吧。”


    劉遠波臉一紅,笑罵道:“挑你的水去,少管我的事。”


    劉遠洲哈哈笑著走了。


    劉遠波也笑起來,自家弟弟又活過來了。


    這十幾天劉遠洲的狀況著實令他擔憂不已,整日憂心忡忡,神思不屬,連飯也吃的很少,問起原因,總是被不耐煩的搪塞過去。


    今天,終於又看到劉遠洲的笑臉了,而且整個人都是精神十足,還跟他開起了玩笑,他終於放下心中的那顆大石頭。


    當然還有一件喜事,他婆姨終於懷上了,婆媳關係又恢複如初了。


    劉遠波覺得早上的陽光從來沒這麽明媚過。


    挑了三迴水,灌滿兩個大水缸,剛好早飯熟了。


    稀飯,饅頭,鹹菜,再炒一個土豆絲,一頓平常的早飯,隻是給劉遠波的婆姨李氏加了一碟炒雞蛋,因為她懷孕了,懷著劉家的第三代。


    一家人歡快的吃罷早飯,李氏起身幫著婆婆收拾碗筷,被推開了,“你就好好坐著,可別動了胎氣。”張氏故意板著臉道。


    李氏頗有些不好意思,看著丈夫,劉遠波咧嘴一笑,牽著婆姨的手出去了,他喜歡這種歡快的氣氛。


    劉大抽抽完一鍋旱煙,把煙鍋在腳上敲敲,起身對婆姨說道:“我下地幹活去了,翠兒,晌午記得給老大家婆姨做吃的。”


    張氏道:“曉得了,迴來的時候采些苦菜迴來。”苦菜,一種野菜,焯水後可涼拌,可炒菜。


    背上水壺,劉遠洲跟著他爸出了門,劉大扛著鐵鎬,劉遠洲扛著鐵鍬朝著山裏進發了。他們打算把後山的一片荒地重新開墾,也栽種上果樹。


    他們沒叫劉遠波,劉遠波白天幾乎都泡在果樹地裏,精心照料他剛栽種的果樹。


    時間已經進入四月下旬,穀子玉米土豆等莊家都種上了,穀子苗剛破土而出,晶瑩的露珠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父子二人走在山間,劉大不禁又唱起了山歌。


    翻土,敲碎,平整,父子二人揮灑著汗水。


    他們中午也沒迴去吃飯,就著水啃了兩個窩窩頭。直到將近未牌時分,日頭偏西方才停住,開墾出約半畝坡地。


    劉大拄著鐵鍬對著遠處仍舞鎬的劉遠洲喊道:“二娃,今天就到這裏,迴去了。”


    劉遠洲便停下手裏的動作,丟下鐵鎬,脫下已經濕透的短褂子,用力擰出水。


    劉大趕緊拿過來長衫給他披上,嗔怪道:“快披上衣裳,小心著涼。”


    “熱死人了,哪裏能著涼。”劉遠洲說道,但他還是穿上了長衫。


    劉大道:“咦,可不要大意,一熱一冷最容易著涼感冒。”


    父子二人休息一會,喝些水,便收拾東西朝家走去。


    “爸,後晌做什麽?”


    “沒什麽做的了,我去你哥果樹地去看看。”


    “哦,那我去找虎娃他們去了。”


    很快,父子二人走進了村莊。


    “劉大,等下。”背後有人喊道。


    父子二人俱停下腳步,轉身看去,見兩個人快步趕上來,很快到了跟前。劉遠洲眉頭微皺。


    其中一個一臉黑炭的漢子,語氣頗為不善道:“劉大,莊裏修龍王廟的事你們不要瞎參合了,什麽也不懂,瞎起哄什麽。”


    另一個留著兩撇鼠須的漢子,語氣透露著一絲委屈:“就是,這事李老爺既然教我們幾個負責,你們就不要瞎操心了,搞得我們裏外不是人了。”


    劉大期期艾艾道:“東子,牛哥,我沒瞎摻和什麽啊,就是見修廟遲遲不見動靜,跟滿倉幾個人問了四爺和六爺一迴。”


    鼠須漢子,牛哥氣唿唿道:“你懂什麽,修廟裏麵的門道可大了,看日子,請工匠,選材料一樣一樣的,你懂個屁就跟著瞎起哄,害的我們被族老罵。”


    “可是,你們收了我們大夥的錢,我們就有權管這件事。”劉大爭辯道。


    “別他媽廢話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叫你怎麽做就怎麽做。”黑臉漢子,東子手指戳著劉大的胸口,不耐煩道。


    “嘴巴放幹淨些。”一旁的劉遠洲上前一把推開東子,站在父親麵前,沉聲道:“要打人是吧,來,朝著這裏招唿,不打是孫子。”說著,梗著脖子,指頭指著腦門。


    東子被推的踉蹌後退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倒,惱羞成怒,衝上前來伸手朝著劉遠洲臉上甩過來,嘴裏罵道:“沒教養的東西!”


    劉遠洲一動不動,隻一雙眼睛平靜的盯著東子的眼睛,眸子幽深。


    東子心裏突然一震,不禁發虛起來,那一巴掌就怎麽也打不下去了。


    正在尷尬之際,一旁牛哥拽過東子伸出手臂,故作生氣道:“東子你幹什麽,怎麽能和小輩一般見識。”


    東子趁勢退後一步,冷哼一聲,頭轉過一邊。


    牛哥最後道:“反正劉大你別多事,廟我們會修好的!”也不等劉大答話,拉著東子匆匆走了。


    “二娃你,唉。”劉大歎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向來老實,不喜與人爭,嘴又笨。


    剛才之事他內心是憤怒的,但若要他紅著臉跟人爭吵或動手打架,他又做不出來。


    兒子的出手解圍,他內心是溫暖的,但又擔心兒子因此受傷,故他既不能肯定兒子的做法,又不忍責備。隻能歎息一聲。


    “爸,你想怎做就去做,我看他們敢怎麽對咱們。”劉遠洲看著遠去二人的背影,語氣頗為堅定道。


    “唉,走了,迴去吃完飯。”劉大心不在焉,他在衡量這件事是否還要繼續做下去。


    吃罷飯,時辰尚早,太陽斜照過來,人影拉的老長。


    河灘,無名大柳樹底下。


    劉遠洲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無聊的看著四五個七八歲的孩童在溪水裏嬉鬧著著。


    楊柳垂下萬條絲絛,隨風飄蕩。遠處杏花、槐花競相開放。


    不一會兒,劉闖張河相跟著過來了,三人約好在此碰麵。


    劉闖找塊石頭坐了,張河就靠在大柳樹的樹幹上。


    “喜子,外麵什麽情況?”劉遠洲問張河。


    外麵的情況自然是王胖子案件的進展情況。


    王胖子死了,雖然他們三人不是兇手,但是他們脫不了幹係。即使被認定魯不殺就是兇手,但是要抓捕一個路過的武師,顯然無論王家還是官府都是不抱有希望,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把他們三人作為替罪羊,以平息王家的怒火。


    是以三人心裏清楚,無論如何不能被官府查到他們三人曾經在場的證據。三人約定,每隔一日派一人去臥虎坪打探消息,然後碰頭商量應對之計。雖然他們也沒什麽好應對的,但是要是什麽也不做,更是煎熬。


    今日輪到張河打探消息。


    “還就那樣,街上鬧得沸沸揚揚,大家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江洋大盜劫財殺的,有說因仇怨殺的,誰叫王胖子平時得罪人不少?還有說是怨鬼索命。”張河把聽到的消息一口氣說完。


    “官府什麽動靜?”劉遠洲問。


    張河搖搖頭,他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山村少年,哪裏能探聽到官府的消息。


    劉遠洲也沒報太大希望。這十幾日來一切風平浪靜,既沒有官府的人來莊裏調查,也沒有見官府的人大規模出手抓捕兇手,想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能牽扯到他們的機會就越小。


    “虎娃,你有什麽看法?”劉遠洲問一旁的劉闖。


    隻見劉闖一動不動,眼神盯著河水發呆。


    “虎娃,二娃哥問你呢,發什麽呆。”張河折斷柳枝扔到劉闖頭上。


    劉闖猛的一激靈,抬眼看著劉遠洲道:“我,我沒什麽,都聽你們的。”說完,一臉的不自然。


    劉遠洲也沒在意,隻當他那夜驚嚇過度,這幾日碰麵也是偶爾發呆一下,想著興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還有什麽嗎?沒有就散了。”劉遠洲最後問道。


    劉闖張河搖搖頭。劉闖起身準備走,張河突然又道:“有一件稀罕事,聽說那個神棍王五被官府抓了,好像是有人告他賣假符害人,唉,真是該呀。”


    “好,這個神棍早就該被抓了。”劉闖附叫好。


    劉遠洲眼神一凝,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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