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梅州叛亂,冷缺心率冷侵晴禦駕親征,王軍所向披靡,一路勢如破竹,不到兩個月便收複梅州,最後隻餘一股亡命之徒退至西南地區山間溶洞中,妄圖占據山野作垂死掙紮。


    冷缺心因在收複紅河渡口時染上瘴氣時疫,便將軍權全權交給義親王冷丹心,令其善後,他則在梅州安心靜養。


    當然,這是梅若絮提出的建議。


    彼時,她不過是冷缺心收複梅村時救下的一介孤女,為何在冷缺心旁邊有話語權?


    原因很簡單,隻因冷缺心所染瘴氣十分古怪,隨行軍醫束手無策,而吃了她開的方子竟有好轉,(如今看來,定是她暗中做了手腳。)是以,冷缺心對她信任有加。


    那日,冷缺心自軍營歸來,又咳嗽又氣喘狀況不妙,她急急端來湯藥服侍他喝下,一邊給他紮針一邊趁機勸道:“大王,奴婢有一言在心一直不敢說,今兒,大王就是把奴婢頭給砍了,奴婢也要說!”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病五分靠治五分靠養,大王這日日辛勞,這病可怎生得好?”


    “咳咳咳……”


    說到這裏,冷缺心正巧一陣咳嗽發作,咳得他眼淚鼻涕一把,喘息連連。


    “大王呀,您千金之軀萬不可再勞累了,迴京指日可待,若病氣未除,怎禁得住這千裏迢迢的顛簸?”梅若絮急急停下手上銀針,將他扶起又是推拿又是捶捏,一邊用三角眼暗暗查看他神色,一邊心下揣度,口裏接著絮絮叨叨,“再說大王與王後有日子不見,王後日夜盼望大王凱旋歸來,她若看見生龍活虎的大王定然歡喜……”


    她舌生蓮花,終於在最後一句打動了冷缺心,彼時,朱紫儀是冷缺心的太陽,他在乎她的一切!


    “封西平王鐵丹心為義親王,賜予王族姓氏‘冷’,統領三軍即刻出發梅郡……”


    梅州府衙,冷缺心親自將帥印授予冷丹心,歡送其出征,冷侵晴卻站了出來,說有事啟奏。


    “啟稟父王,義親王原本是兒臣師傅,民間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之說,如今他又被父王認作親兄弟,豈非又是兒臣叔父了?如此兩個‘父’字頂在頭上,不如,兒臣便認他作義父,父王意下如何?”


    “準奏!”冷缺心不由大喜,他正擔心異性王權傾朝野對王權有隱患,不想冷侵晴急時打出這張感情牌,真是孺子可教也!


    莫要小瞧這感情牌,有時候,比賞賜金銀珠寶管用!


    “謝父王!”見冷缺心龍顏大悅,冷侵晴梨渦綻放,鳳眼眯了眯,接著說道,“咱們大夢國向來以忠孝節義治天下,這義父出征,兒臣理當作陪,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再者,兒臣此次梅州曆練,大戰、大場麵均已磨礪過,這小而精,頗能考驗用兵之策的山地剿匪卻從未見識過,既有此機遇,豈能錯過?父王您說呢?”


    “大王,切莫聽殿下玩笑,殿下理應留在大王身邊才是正道。一來,大王龍體欠安,殿下承歡膝下可解大王疾苦,二來殿下心細若發,若是混進個把細作難逃殿下法眼,三……”冷丹心急了!


    “欸嘿,你不要再說下去,再往下說,把寡人說成一個老態龍鍾的無用老頭子。解悶,有宮女太監,安保有近衛暗衛,即便這些都不管事,寡人還有五德全!”


    冷缺心連連擺手,心中思忖,“夢國這重擔遲早是要交到晴兒身上,帶她來梅州不光是曆練,更是在為她積累人脈與功績!”


    冷丹心原名鐵丹心,為土生土長梅郡西平縣人,不僅神勇無敵,且精通兵法術數,冷侵晴一身本事其中也有他教導之功。他看著冷侵晴長大,視她為珍寶,冷缺心斷定,他定將護得她周全!


    “義親王,不要再推辭,就這樣定了!李德全,傳寡人旨意……”冷缺心一番權衡後同意了冷侵晴請求,封她為監軍隨行。


    冷侵晴這一隨行,果然收益頗大,不僅習得許多荒野求生知識,還掌握了許多山地攻堅、殲滅、戰爭精髓。


    針對此次剿匪,冷丹心根據叛匪的身份結合實際情況,製定剿匪策略,先是重點進剿,繼而分區駐繳,最後肅清殘匪,計劃有預案有準備有步驟,很是嚴謹完善。


    因此剿匪進行得十分順利,僅半個月,便將西南殘匪幾乎肅清,最後隻餘梅郡牛角衝、雲上、凹下、石山村,四村被叛軍占領。


    緊要關頭,偏生冷丹心病了,這一病便是五日,因此也便休戰了五日。偏巧,第五日上,梅若絮奉冷缺心之命來給冷侵晴送些滋補藥膳,不知怎麽便聊到了剿匪上。


    “大王的病原本好了七八分,可聽說凹下村久攻不下,便又上火了,昨兒夜裏又咳得厲害。”梅若絮憋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學樣,“你快給寡人弄一服藥來,我明日要趕去梅郡,幾個小小的村子,它還能固若金湯?寡人出馬,不消半日定將它拿下!”


    那時的梅若絮見誰都是笑臉,裝作一副老實心慈樣兒,但冷侵晴莫名就是不喜歡她,但此刻聽到這裏,內心便衝動起來。


    每次作戰,她都被冷丹心護在身旁,並未獨自領過一次兵,內心早已不甘,怎禁得住梅若絮煽風點火?


    “你迴去告訴大王,叫他安心靜養,凹下村,兒臣明日定將拿下!”


    就這樣,她偷偷率領一隊人馬親自圍剿四村,戰鬥原本也極順利,一氣剿滅牛角衝、嶺下、石山村三個村的叛匪,可最後圍剿凹下村,她卻誤入瘴氣林……


    凹下村位於死亡穀東南邊上,地理環境複雜惡劣,此間瘴氣與別處不同,無色無味,看不見聞不著,是以當她率軍進入林中時根本未曾察覺,直到士卒一個個狀況百出。


    “報!殿下,左路軍因嘔吐、瘧疾傷亡慘重,眼下隻餘千人,特來請示可否原地休整?”


    “報!殿下,右路軍一半軍士頭麵青紫,口歪眼斜,一半咳嗽腳腫,特來請示可否就地休整?”


    “報,殿下,中路……”


    “你住口!”冷侵晴尚未迴複左右二路軍軍令,隻見自己貼身侍衛四兒自身後奔來也湊熱鬧,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這中路軍是她親自統率,莫非也有不測?便是有也不可在他們麵前亂了分寸動了軍心!


    她鳳眼一豎,大聲喝道:“傳令下去,以中路為中心,兩軍自兩翼靠攏,三軍並為一軍,在前麵空地休整,除去傷病員,其他人分作八隊,不間斷向外探路。另外,切記:三軍藥材統一上交,由本帥親自選人發放。”


    “稟報殿下,東邊是斷崖!”


    “稟報殿下西邊是樟樹林!”


    “稟報殿下,南邊是樟樹林!”


    “稟報殿下,北邊是沼澤!”


    ……


    天色愈來愈黑,探路的人愈來愈少,不是倒在路上迴不來,便是迴到營地斷了氣。而先前留在營地的傷病員更是一堆一堆死去,最後暮色深重時,出來的一萬人馬已不足一千!


    “殿下,這是最後一顆清心丸,您吃了吧?”副將雙手捧著藥囊,滿額臉焦瘁。


    “留給最需要的人!”冷侵晴唇瓣如直線,眼睛紅腫。


    雖說養兵前日用兵一時,犧牲難免,可若非自己衝動,今日這不必要的犧牲完全可以避免!


    強烈的自責湧上心頭,她怎願意服下藥丸?


    “無顏見義父!無顏見父王!更無顏見那些死去的將士的父老鄉親!


    “殿下!”正在她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時,冷丹心領著一支心腹衛隊拚死闖入林中與她會合了。


    “殿下,根據卦象推出生路應在巽位即東南方,然而一眼望去那裏不僅無路且一片樟樹林比別處更加茂密!”冷丹心愁眉緊鎖。


    “義父占卦向來無差錯!義父若不放心,晴兒帶人去東南方一探便知。”,冷侵晴主動請纓。


    “晴兒不可!”冷丹心厲聲阻止,“一進死亡穀萬物不能估!瘴氣林位於死亡穀東南入口,已經不能以常理來推測了!”


    不出瘴氣林必死,選錯路也必死,是以探路猶如賭博,非生即死,絕無第二次重選機會。


    為保萬無一失,冷丹心當機立斷,親率八名死士抱著必死之心分別朝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方位開路,終以七死一傷之代價探得一條生路,在東南方樟樹林。


    卦象沒錯,東南方樟樹林看似茂密無邊,但林子深處卻有一小片空地,空地東南角有一深潭,潭水下有一暗河通向紅河支流……


    “啊……”


    冷丹心一聲長嘯,臉色極其痛苦。


    冷侵晴明白,他在深深自責,若是自信一點,決絕一些,那七個死士怎會白白送命?


    “關心則亂,若非擔心自己,一向沉著冷靜的義父豈會出此下策?”


    見冷丹心難以釋懷,冷侵晴心如刀割,正在此時,與泉眼相對的斷崖上喇叭狀山洞忽地吐出滾滾白霧……


    “走!晴兒,你必須……”


    冷丹心一掌將她推入潭中,話未說完,白霧瞬間將他淹沒,俄而白霧消失,冷丹心也不見了,如同化作白霧一起蒸發!


    傷心的她不敢多逗留,與幸存的兵士自潭底暗河來到紅河支流,順河而下到達紅河,終於平安歸來。


    但冷丹心卻成為她心中的痛,後來她留在梅州也是為找他,因為所有的人都認定他死了,唯有她,倔強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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