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謝承澤迴到江都縣,找到了梁萬達。


    彼時梁萬達正在焦頭爛額地處理卷宗,隻因為樞密使沈大人突發奇想,要幫他解決益州積壓已久的陳年舊案,還特意每天坐在案台邊監督他,手把手教他怎麽判案。


    可憐他一年近半百的老人,每天睡醒看到堆疊成山的卷宗便是兩眼一黑,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所以在謝承澤來時,立馬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鼻抹淚地飛撲了過去,“殿下!我的二殿下!嗚嗚嗚您終於來了!下官好想你啊!”


    謝承澤略帶嫌棄地往旁邊躲了躲,抬頭正好和沈淵的視線對上,目光觸及的那一瞬,男人眸光閃動了一下,隨即臉色自然地收迴了視線。


    謝承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而後轉身對著梁萬達道,“老梁,收拾收拾咱們的人,該準備劈江了!”


    梁萬達聞言茫然抬頭,“啊?二殿下,真要劈江啊?”


    “不然呢?當我跟你開玩笑呢?”謝承澤小手一揮,示意他立馬去安排。


    當初梁萬達在與賣糧的商戶們交接時,透露了一句益州要挖山挖河,有經驗的商人們能夠立馬嗅到商機,對益州商貨的缺口心中有了個大概。


    所以過去這兩個月裏,陸續有不少外地商戶入駐益州,開始往這邊輸送物美價廉的商貨。


    就比如挖河道的鐵鍬、運河沙的木船、裝運石頭的竹簍推車等等,都是未來幾年益州必不可缺的硬貨,十分適合用來打開商路,在益州這邊穩紮穩打起來,建立新的商戶勢力。


    而物資充盈起來、貨幣鏈也開始正常運轉的益州,這時候想要下水劈江,便不再成為難事。


    聽說要劈江了,暫住在江都縣的學子們,也紛紛扔下書,跟著村民們一起出動,來到了岷江與江都平原的交界處。


    據梁知府說,從這裏開始劈江,最是合適。


    學子們到時,河工們已經挽起褲腿下了水,按照工頭所吩咐的,用手裏的鐵鍬開始挖掘河沙,運送到與玉稷山河道口相持平的西邊位置。


    “不是要劈江嗎?怎麽都在挖河沙啊?”有學子不禁疑惑。


    他們私底下琢磨過,這所謂的劈江,應當是用之前挖山時留下的石頭,在岷江的河道中央堆砌出一道石頭高牆,將岷江的洪水硬生生分流成兩路,然後其中一路的江水會經過玉稷山被挖出來的河道口緩衝,化作灌溉水源流入江都平原,再將這條主河道挖掘出數條分支河道,供以各個縣城灌溉田地。


    但是他們過來一瞧,卻發現河工們都在挖河沙,而不是堆砌石頭高牆。


    見梁知府也在,有學子不禁上前,微微作揖後問道,“知府大人,可否為我等解惑呢?”


    卞陽春等人也在,紀頌華也是上前一步,問道,“是啊,為什麽是挖河沙?小生實在不明白這與劈江有什麽關係。”


    直到現在,他也覺得劈江是不可能實現的幻想,就連學子們討論出來的堆砌石頭高牆進行江水分流,他也覺得可笑至極。


    山洪爆發之時,江堤都會被衝垮,區區石頭高堆怎麽可能會擋得住山洪?


    見眾學子多有疑問,梁萬達輕咳一聲,拍了拍手喊道,“小朱,你過來一下。”


    小朱?


    眾人好奇望去,隻看到一個身形微胖的男子,提著一個大木桶走過來,麵容瞧上去有些熟悉。


    有眼尖的人立馬認出來了,“是朱兄!之前講愚公移山的朱兄!”


    眾人再度定神打量,嘿,還真是朱小彪!


    兩個月不見,沒想到他竟然瘦了這麽多!


    “各位友兄,好久不見啊。”朱小彪笑眯眯地走過來,隻見瘦下來的男人原本白白胖胖的皮膚染上了健康的麥黃色,繼承了母親七分美貌的他,笑起來時很是清秀親切,再加上那身仿佛與生俱來的官風氣質,頗有幾分父母官的味道。


    “嘿,朱兄,知府大人叫你過來,難道是打算讓你講劈江的故事了?”有學子不禁打趣道。


    上次講愚公移山的時候,隻講了挖山卻沒講劈江,當時朱小彪說,要等到岷江枯水期的時候,才會給各位講這劈江的方法。


    看來就是今天了。


    “是啊,今天講的,就是這劈冮!”朱小彪神秘一笑,將手中的木桶拿給眾人觀看,“你們瞧,這木桶有何異樣?”


    眾人望去,隻見他帶來的木桶,桶身的中央處,竟然有兩個長方形的缺口。


    這兩個缺口長度一致,但一個缺口位於左側桶身的高處,寬度要寬出許多,而另一個缺口則位於右側桶身的低處,比高缺口低了一些,寬度也相對窄了一半。


    “朱兄,這兩個缺口是什麽意思?”有學子不禁問道。


    朱小彪笑了笑,“河道。”


    河道?


    眾學子不解,望著那兩個缺口直犯迷糊,而朱小彪拍了拍手,身後便有幾名衙役提著數桶滿滿的江水走過來,細瞧可以發現,水裏麵還混著不少河沙,看起來有些渾濁不清。


    其中一個衙役,抬起手中的木桶,朝著地上那個有缺口的木桶,開始緩慢地往裏麵倒水。


    隻見,隨著桶內的水位上升,右側低窄的那個缺口,漸漸有江水嘩啦啦地流出,高的那個缺口反而流不出水來。


    朱小彪問道,“各位可有看出些什麽來?”


    一個學子立馬道,“這個缺口低,所以水就先從這裏流出來了!”


    朱小彪點點頭,又示意兩個衙役同時將兩桶混著河沙的江水,以迅猛的速度大量灌入地上的木桶之中。


    這下,連高的那個缺口也流出水來。


    他又問,“這次呢?諸位可看出點什麽來?”


    這下眾人看不明白了。


    “諸位不妨挨個上前,仔細觀察。”朱小彪在兩個缺口的斜下方,各放了一個木盆,而後讓衙役繼續往木桶內快速大量的倒水。


    江水從兩個缺口中噴湧流出,紛紛落入了地上的木盆裏。


    學子們湊了過來,紛紛猜測起這其中的喻義,卻是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難道是在說水滿則溢嗎?”


    “不可能,朱兄說缺口是河道,那這肯定跟河道有關。”


    “河道的高高低低和寬寬窄窄,溢出的水流落入木盆之中,木盆又代表著什麽呢?木盆裏的水又代表什麽?河沙又代表什麽?”


    眾學子們感覺自己的腦袋要冒煙了,終於在某一刻,歐陽久猛地拍了下巴掌,滿臉驚喜,“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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