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澤不做天地,亦不做聖人。


    他要幹涉益州百姓的生活,效法天地、模仿自然、改造自然,讓大自然為百姓所用。


    他要這千萬畝平原化為良田沃土,要讓益州成為這個世界的天府之國,要讓建安王朝百姓開創建設性文明,讓建安王朝哪裏有建安百姓,哪裏就是最好的疆土。


    “沈淵。”他低聲在沈淵耳邊道著,語氣中難得有一絲認真,“敢不敢打賭,我能讓這岷江的洪水,聽我的話。”


    沈淵隻當他在開玩笑,嗤笑道,“二殿下這是還沒睡醒?需不需要臣將您丟下去,讓您醒醒神?”


    “看來沈大人不敢?”謝承澤挑眉。


    “自然是敢的,賭什麽?”沈淵一隻手托著他的屁股以防他掉下去,一隻手在他的腰間無意識輕輕點著,那是他籌謀算計時才會有的小動作,“若二殿下不能讓這岷江洪水聽你的話,那便答應臣三件事。”


    “好。”謝承澤爽快答應,“若這岷江洪水能聽本殿的話,那麽你……”


    他眯起眼睛縫兒,嘻嘻一笑,“你就喊我一聲爹!”


    沈淵:?


    這豎子!又不正經!


    沈淵絲毫不指望謝承澤能讓岷江聽話,他隻希望,在自己徹查貪腐之時,對方能夠聽話不添亂就足矣了!


    下山之時,依舊是沈淵背著他下山。


    沈淵自然是不願意的,但耐不住謝承澤唧唧歪歪,總是隱晦地拿著那本賬冊暗示他不懂感激,沈淵不想聽他哼唧,幹脆就盡快帶他下山,迴到縣衙各迴各屋。


    接下來幾日,沈淵便忙於賑災一事。


    有了前世的賑災經驗,沈淵令梁萬達將解決饑荒的相關事宜編撰成冊,快馬加鞭發放至各縣城,讓各方縣令按照手冊執行賑災之事。


    不過這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總有些縣城抱著僥幸的心態不聽指揮,借機搜刮民脂民膏,私吞賑糧,使得縣內災民狀況愈發困窘。


    吃不飽肚子的難民們,便開始自發組織逃去其他縣城。


    其他縣城自然不願意接收這些難民,自己都吃不飽肚子,哪裏還有精力管別人的爛攤子?


    難民鬧得厲害,有人便直接一封告狀信,送到了沈淵那裏。


    沈淵需要出城去解決這些爛攤子,雖然上輩子是權臣,但如今等級清零還被下發到新手村,他就隻是一個小小的樞密使,身邊沒有可用之士,在重新培養和收納謀士之前,他隻能親自走這一趟。


    而且,必須帶上謝承澤。


    “殿下要跟臣一起去。”沈淵的語氣不容置喙,“如果二殿下在江都縣的消息傳出去,難民們必然會朝這裏一擁而上,屆時江都百姓、各地學子和二殿下都會有危險。”


    有皇子在的地方,便意味著有糧食,但江都縣顯然承載不了太多人,那些難民如果餓狠了,根本不會管你是皇子還是臣子,畢竟法不責眾,難道還能把他們全都砍了頭不成?


    上一世,因為自己和太子殿下將梁萬達等人逼得太緊,對方直接破罐子破摔,竟是將附近兩萬餘名難民騙來了江都縣!


    兩萬多張嘴喊著要吃飯,他與太子殿下焦頭爛額,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終於解決了此事。


    這一世,他絕不能再讓此事發生,所以他必須帶上謝承澤,靠著“謝承澤在哪兒,難民們便會去哪兒”來吸引本地難民迴城,讓這些空縣城重新開始賑災工作。


    但謝承澤拒絕了。


    “不去,你看看曆朝曆代,哪個皇子會跟著臣子在災區到處亂跑的?”


    “太子殿下便會!”沈淵忍不住道。


    言外之意,你不是想走太子殿下的路嗎,那便老老實實地跟我走!


    “那你讓太子殿下跟你走。”謝承澤翻了個白眼,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死死抱著床柱,扯著嗓子喊道,“反正本殿不去!”


    “二殿下!”沈淵聲音一沉,上前一步緊攥住了他的手腕,“莫要任性,你可知你留在江都縣有多危險?一旦出事,梁萬達必然會將你推到前方麵對難民,屆時你要如何應對?”


    “跟在你身邊更危險!”謝承澤瞪起圓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質問聲聲擲地,“你不就是想讓本殿給你當活靶子嗎?隻要我幫了你,屆時那些奸佞之輩都會以為本殿和你是一夥的,待來日迴京,你想過本殿的下場嗎?!”


    “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你隻在乎你的太子殿下能不能坐穩那未來新帝的位置!”


    謝承澤雙眸泛起了紅,眼底是被大片倔強掩藏起來的委屈,蜷縮在最角落的邊緣裏不敢露出。


    沈淵沉默了一瞬。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過這種想法,甚至隱隱有想過,如果將謝承澤強行拉到奸佞陣營的對立麵,是不是謝承澤就會朝著好的方向而去呢?


    可看著如同縮頭烏龜一般的謝承澤,沈淵隻覺失望湧上心頭。


    在二皇子的心中,百姓的性命遠不及他的權勢和地位重要。


    他真是被這些日子的假象給迷惑得,差點忘了謝承澤前世是什麽樣的人,而人又怎麽會輕易改變本性呢?


    他自是逼迫不了謝承澤的選擇,隻能狠狠鬆開他的手腕,冷冷道,“臣告退。”


    男人拂袖而去,摔門的聲音異常沉響,像是在無能發泄著什麽。


    謝承澤抬起左邊手腕,剛剛被沈淵攥住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紅痕,道道火辣的知覺隨著紅色指痕微微顫抖,疼得他垂下了眸,氣憤地撇了撇嘴。


    “暴脾氣,沒老婆。”他小聲偷罵道。


    他確實不能跟著沈淵去其他縣城。


    一旦去了,他站在太子這邊的立場就會清晰,那些奸佞之輩絕對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畢竟他太受建帝的寵愛了,說個誇張的比喻,如果謝承澤開口說要一天抄一個大臣的家,樂得其所的建帝必然會答應。


    那些佞臣,會願意看到這一幕嗎?


    自然不會。


    甚至會想方設法讓他死。


    屆時,他的處境將比太子更危險,在建帝心中,自己固然很重要,但這個重要僅限於他不會妨礙到太子登基的道路,他隻是個可以被溺愛的“吉祥物”,如果他“意外”死了,建帝最多也不過就是難過悲痛一段時間,而後借他之死,順手肅清一下朝廷。


    建帝又何嚐不曾把他當過活靶子呢?如果建帝真的能保護住原主,原主又為何讓兩大高手寸不離身,又為何沉迷於培養死士呢?


    沒有人能真正的保護他,待建帝病逝,他的處境將變得更為尷尬。


    所以謝承澤必須為自己時刻打算,模糊自己在朝廷之中的立場問題,等建帝病逝,他就立馬自請封地遠離京城,過真正自由的生活。


    深吸了一口氣後,謝承澤起身更衣,大步踏出了房門。


    屋外烏雲密布,唯有一絲金色的光線透過濃雲滾雷,輕落在那人的身上,溫暖又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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