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澤伸出食指晃了晃,正色道,“沈大人可莫要說笑,本殿的那一萬兩,可不在本殿手中。”


    “你說它們現在會在哪兒呢?”謝承澤露出苦惱狀,好似真的在發愁一般,“益州沒有,涿鹿縣也沒有,承歡殿也沒有……哎呀,該不會是在……”


    他不甘示弱地朝沈淵的臉逼近,沈淵緩緩眯眸也毫不退讓,二人的氣息,一時之間似曖昧又似交鋒般地攪纏起來。


    直到謝承澤不懷好意的聲音幽幽響起,“該不會是在……戶部吧?”


    沈淵眼眸微閃。


    “你到底想做什麽?”沈淵緊緊盯著謝承澤,頭一次,看不透這個死敵的想法。


    “沈郎啊沈郎,我不是那惡毒狠辣的二皇子,你大可不必對我如此仇視。”謝承澤輕笑道,拍拍他的肩膀,“夜涼了,早點睡吧。”


    說完,他像條滑溜的小泥鰍一般,彎腰鑽出了沈淵的雙臂,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謝承澤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個沈淵,絕不是書中的那個才子沈淵。


    準確的說,這個沈淵,很可能是重生的權臣沈淵。


    隻有那個權臣,才會如此仇視“謝承澤”,初見麵便對自己殺意驟現,甚至敢肯定自己會前往涿鹿縣的縣衙銀局,收迴當初捐出去的一萬銀兩,特意藏在房梁上目睹這一切。


    可,他不是“謝承澤”,若沈淵想要殺他解恨,他謝承澤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


    沈淵整夜未眠,坐在茶桌前,反複琢磨謝承澤說的那些話。


    直到翌日,天色微微亮,沈淵聽到門外鬧哄哄的,他起身出門,便見十幾個衙役正來來迴迴地走動,將一些木箱搬運送上馬車。


    一身金衣的朱小彪站在大院中央,揮手大聲指揮道,“動作麻溜點!一個個的沒吃飯嗎!這些可都是我爹憐憫益州百姓受災,甘願贈出的銀捐,容不得一點閃失!”


    謝子渺也跟著湊熱鬧,叉著腰學朱小彪耀武揚威,“動作麻溜的!不然本殿不讓你們吃午膳!”


    沈淵掃了一眼,發現朱縣令並不在此處。


    這麽大動靜,朱縣令竟然沒醒?


    沈淵挑眉,眼前這些正在被搬運的箱子,可比昨日銀局裏那些箱子多了數倍,瞧著這架勢,朱小彪應該是將他老爹這些年貪汙的老本全都拿了出來。


    看來即便是親父子,麵對生命危險,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出賣對方。


    朱小彪此人,倒是與謝承澤有異曲同工的狠辣,可他又偏偏壞得不徹底,會憐憫那些受苦的美人,沈淵很好奇,如果謝承澤打算下令將那些美妾處死,朱小彪會是何感想。


    而他又是否能借此機會,收買朱小彪成為自己的暗線呢?


    正思忖著,便看到謝承澤打著哈欠從房間裏走出來,一臉饜足的小表情,一看就是晚上睡得很好。


    “還沒搬完嗎?”謝承澤揉揉眼睛,很快睡眼惺忪便變成了清澈灼亮。


    “二殿下,馬上就好了。”朱小彪連忙上前應答。


    “還沒搬完啊……”謝承澤笑了一聲,淡淡瞥了他一眼,下一瞬,他抬腿一腳踹在了朱小彪腹部上,臉色驀地變得兇狠至極,“廢物!這麽點東西都搬不完?要你何用?”


    他變臉變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停下來看向這邊。


    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謝子渺瞬間縮起腦袋不敢吱聲,沈淵擰眉望去,卻隻見被踹的朱小彪,以一種極為誇張的動作“飛”退出了數米之遠,隨即倒在地上滾了幾圈,叫聲淒慘道,“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啊!都是小的錯,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淵:?


    這又是在耍什麽把戲?


    沈淵可不覺得,毫無武功底子的謝承澤,那條小細腿能將近兩百斤重的朱小彪踹飛那麽遠。


    他看到謝承澤滿臉的怒容,抽出一旁衙役腰間的長刀,朝著朱小彪揮去,“沒用的東西!看本殿不宰了你!”


    衙役們紛紛驚恐後退,生怕被殃及性命,車隊的隨從護衛們也不敢多管閑事,一時之間,竟是無人敢為朱小彪求情。


    朱小彪捂著肚子狼狽地在地上爬,不停地喊著救命,謝承澤跟著追上去,手裏的刀越揮越快,眼瞅著就要揮在朱小彪身上時,突然,幾個廂房的門驟然被推開,稀稀拉拉地跑出幾個美人,朝著朱小彪身上猛然撲去!


    明明害怕得渾身顫抖,卻也死命地護著朱小彪,嗓音沙啞喊道,“殿下饒命!求您放過朱大人吧!”


    “區區刁民也敢攔本殿?”謝承澤兇惡道,手中的刀揮得唰唰作響,“讓開!不然本殿連你們一塊兒殺!”


    “殿下怎可濫殺無辜!”一個容貌十分清秀俊美的青年衝過來,雙臂展開擋在二人之間,眼神無畏地看向謝承澤,擲地有聲喊道,“當今聖上愛民如子,倡導各地官吏愛護子民,殿下如今濫用權力斬殺無辜,如何作天下表率!”


    “本殿懶得聽你廢話!”謝承澤手中大刀猛然一揮,龍虎生風,“再不讓開,本殿便拿你先開刀!”


    “那便拿在下開刀,隻是不知殿下能不能擔得起殺害無辜百姓的罪名了!”俊美青年倔強得仰起頭,雙臂與嘴唇微微顫抖,身體卻強硬地沒有挪開半分,似是當真豁出了性命。


    “荊澤,快讓開!”朱小彪推開身上護著他的美妾,朝著那青年吼道,“你們都走!陪著我白白送命幹什麽!”


    “大人當初救了我們一命,我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荊澤沉聲低吼,“我們絕不可能看著您置於危險而不顧!”


    他雙眸緊閉,朝著謝承澤吼道,“殿下想殺他,那便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


    “好啊!很好!”謝承澤被氣笑了,他大手一揮,便是下令道,“來人!把這幾個人綁起來帶上馬車!都是些不可多得的美人,死了多可惜,本殿要帶去益州,一路好生‘照顧’!”


    他說完,隨行的侍衛們迴過神,立馬麻溜地將這些人全都拖進了馬車裏。


    “放開我!放開我!”荊澤奮力掙紮,憤怒地喊道,“狗官!你不配為皇子!有本事殺了我啊!”


    他荊澤寧可死,也絕不再受第二遍屈辱!


    謝承澤摳摳耳朵,裝作沒聽見。


    沈淵注視著這一切,大概明白了謝承澤想做什麽。


    前世那場刺殺,謝承澤受驚大怒,得知真相後直接賜死了荊澤等人,並未看清其他人的臉,再加上年歲已久,恐謝承澤早已忘記當初對朱小彪忠心耿耿之人都是誰了。


    所以昨夜才哄騙朱小彪,做了一場假戲,詐出這些願為朱小彪報仇的人。


    將前世刺殺自己的人,收買利用為自己的死士,是謝承澤此人一貫的惡趣味。


    他還是他,聰明了些、狡猾了些,可惡毒的底子從未變過。


    沈淵心下失望,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失望,或許是因為,那個眼神灼亮清澈的青年,曾有那麽一瞬,讓他想起了幼時給他吃甜橘的小少年。


    他前世離開京城時,也曾念念不忘,可終究抵不過斯人已變,待迴神之時,二人已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再無歸好可能。


    待那些美妾被塞住嘴綁上馬車,朱小彪麻溜地爬了起來,毫無剛剛的畏懼惶然之色。


    地上擺放的箱子盡數搬上了馬車,謝承澤抬腳上了車,也早已無了剛剛的兇狠之色。


    他淡淡道,“啟程,去益州。”


    馬車離開縣衙後,直到日上三竿,被下了蒙汗藥的朱縣令和朱夫人才悠悠轉醒。


    而那時,二皇子的車隊早已帶著朱縣令貪汙十年得來的財寶離去,隻剩下嚎啕大罵的朱縣令和神色微妙的朱夫人留在原地,望著空落落的庫房滿麵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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