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東宮。


    謝瑾瑜與建帝想法一致,能落入最後一名的,必然是家貧廉官。


    懲罰半年俸祿無異於雪上加霜,謝瑾瑜派人去庫房取了銀子,打算私下接濟一下對方,卻不料人剛出門便迴來了,還帶來了陳公公。


    聽完陳公公的口諭,謝瑾瑜差點氣笑了。


    家門口都沒出,一口大黑鍋便從天而降,太子東宮全員的半年俸祿都沒了。


    這是父皇在罰他啊,警示他連二哥這般簡單的小伎倆都沒鬥過,何以製衡朝中百官,替天下百姓謀福。


    是他輕敵了,竟沒想到二哥送了他這份大禮,想必他今日如此反常,根本不是什麽大限將至,而是為了讓他因此心緒不寧,自亂手腳。


    他分明清楚,自己對他下不了狠手。


    攥了攥拳頭,謝瑾瑜淡然一笑,內心多了幾分蒼涼,“兒臣領旨。”


    “殿下莫急。”趙公公一笑,揮了一下手中拂塵,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便上前幾步,將堆滿奏折的禦呈盤抬了過來。


    “二殿下說,陛下為國操勞多年,龍體尊貴,需要好生休息,太子身為東宮之主,理應為陛下分憂,陛下對此深感讚同,這些奏折,便由太子殿下接手處理吧。”


    謝瑾瑜一怔。


    待反應過來之時,不禁抬頭看了看天色。


    趙公公揶揄笑道,“太子殿下,今個兒的旭日,可並非西起。”


    既然今日的太陽沒有打西邊起,那二哥怎會如此好心讓他替陛下批奏折,而不是自己自薦為父皇分憂?!


    難道是想給自己挖坑,好詆毀他妄圖分割父皇的皇權……


    “這……”謝瑾瑜謹慎地瞥了眼奏折。


    “太子殿下不必擔憂,都是些不重要的折子罷了。”趙公公笑道。


    當然,裏麵也放了幾本比較重要的奏書,如今太子歲數正好,是該接理一下奏折,為國為君分憂了。


    謝瑾瑜這才收下,待送走趙公公後,他不禁朝著承歡殿的方向望去。


    二哥他……到底想做什麽?


    另一邊的承歡殿,想到太子吃了癟,還要苦逼地無薪工作,謝承澤便是竊笑不已。


    脫下鞋履,他爬上涼亭內被放置用來賞景的小玉榻,玉白的雙腳搭在榻尾的軟枕上,整個人都似鹹魚一般癱了上去。


    躺平,香香。


    睡覺,香香。


    小懶貓窩在榻上眯了一會兒,過了會兒,身子開始左側側,右轉轉,反複了幾下,最後又坐了起來。


    他喊道,“來人,讓庫房管事拿著珍寶冊過來!”


    不一會兒,庫房管事急匆匆趕來,遞過來一個賬冊,上麵赫然寫著“珍寶冊”三個大字。


    謝承澤翻了翻冊子。


    建帝極為寵愛花貴妃,各地的好東西都是成批成堆地往承歡殿裏送,花貴妃因病去世後,建帝便將這份聖恩轉移到了原主身上,賞賜更是成倍地送來,讓別宮的妃子們都嫉羨地咬碎了銀牙。


    而這個珍寶冊,便記錄了曆年來建帝賞賜的寶物,甚至建帝還開口,這是屬於謝承澤的私產,可以任由他隨意處置。


    謝承澤穿來這裏後,便繼承了原主的記憶,雖然小時候的記憶模糊了不少,幾乎記不得了,但九歲之後的記憶卻十分清晰。


    他記得,玉芙宮的柔妃,便看上了承歡殿裏的雲鍛錦和滄海珠,可惜原主就是個隻進不出的饕餮,柔妃好說歹說,幾番索求都未曾得手。


    他還記得,柔妃的家世雖然並不顯赫,但其兄長江鶴南卻是江南有名的皇商,江鶴南對自己的妹妹十分寵溺,生怕妹妹在宮中受欺負,每年都暗中送不少銀兩讓她可以打點宮人……


    “你過來。”謝承澤朝庫房管事招了招手。


    庫房管事連忙上前,謝承澤在他耳邊低語了幾聲,庫房管事聽後十分訝異,但也不敢問為什麽,便立馬退下辦事去了。


    謝承澤瞥了眼那漸行漸遠的珍寶冊。


    不知在尋思什麽,他驀地彎唇一笑。


    希望戶部會喜歡這份“大禮”。


    了結了心事,謝承澤這才重新癱迴小玉榻上,將波斯小毛毯卷吧卷吧縮進去,很快便眯著陷入了夢鄉。


    ——


    不用上朝,謝承澤的小生活簡直過得美滋滋的。


    每天窩在承歡殿,躺在小玉榻上讀話本看閑書,甚至作為當今聖上最受寵的兒子,他在宮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便是平日裏吃的荔枝和葡萄,都是從遙遠的江南和吐蕃快馬加鞭運來,先是送到皇帝那裏,其次便是送到承歡殿。


    不僅如此,他手裏還有不少原主私養的死士,個個忠誠不已,尤其是那兩位貼身的侍衛高手無痕和無跡,在原書之中可是為原主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醃臢事兒。


    原主雖不聰明,但貪生怕死,因此武裝力量非常強大,就連謝承澤都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原主是對的。


    不過,瞥了眼玉榻邊一個手剝荔枝的無痕,一個刀削葡萄的無跡,謝承澤微微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不好意思了哈原主,你的人跟了我,好像有點大材小用了。


    “殿下。”無痕剝完了荔枝,將那水晶琉璃碟遞到了謝承澤麵前。


    無痕相貌俊朗英氣,透著一種棱角分明的冷峻,劍眉斜飛似如刀鋒,削薄輕抿的唇,吐出的聲音稍顯冷淡疏離,連帶著那張俊臉也變得如冰塊兒一般,透著一股煞人的冷寒氣。


    而其最有特色的,是那一雙劍眸常年被一抹墨色飄帶束蒙,極擅聽聲辨位殺人。原書中,沈淵以及很多人都以為他是瞎子,為除掉無痕,沈淵設計弄聾了無痕,卻沒想到無痕的眼睛是正常的,為此,本陷入生死之際的原主,竟愣是衝破百人重圍,僥幸活了下來。


    謝承澤又扭頭,看向無跡。


    相較之下,無跡則長得清秀了許多,一身溫和雅致的書卷氣兒絲毫不像是習武之人,反倒像是謀士。他很少出手,且輕功了得,通常隻有需要全家滅口的時候,他才會出劍,在黑夜之中殺人於無形,不留痕跡。


    謝承澤不理解,這麽厲害的兩個小帥哥兒,到底是什麽樣的救命之恩,才能讓他們即便被原主利用,也無怨無悔不背叛,更是在原主奪嫡的道路上盡心盡力,最終落得慘死喪命的下場。


    謝承澤有點替他們不值,不過現在好了,他不準備奪皇位,這倆小哥也能遠離那些髒事兒,隨著他過過清閑的好日子。


    謝承澤接過無痕手裏的琉璃碟,視線落到那上麵擺得如金字塔般整齊的荔枝果肉堆,他愣了一下,隨即將最上麵那枚含入唇中。


    無痕和無跡同時轉頭,一個眼神閃爍了一下,一個耳朵微動了一下。


    謝承澤嚼著果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無痕,狀似隨意問道,“無痕啊,你就不好奇,本殿今日為何沒去上朝?”


    一個天選打工人沒病沒災的,突然不去上朝了多少有些可疑,謝承澤想試探看一下,無痕和無跡有沒有察覺出什麽異樣。


    無痕垂著眸,半跪在玉榻前,搖搖頭,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波動,“殿下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謝承澤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禁想起,《權臣》之中原主為了斬去沈淵的左膀右臂,曾設計殺害了一位朝廷忠臣,那時原主心氣兒傲然地問過無痕自己是不是心狠手辣,無痕答的也是“殿下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何等的救命之恩,至於他做人的底線淪落於此啊!這簡直就是連正常的三觀都被吃了!


    書裏沒講,謝承澤也不好問,隻能怏怏道,“那你還挺寵我。”


    無痕抬頭,微微歪斜的腦袋,透著一絲呆呆的困惑。


    一旁的無跡也將水晶碟端了過來,笑眯眯道,“殿下~這冰塊兒不好奇,屬下好奇啊!”


    無跡端來的水晶碟,不似無痕那般整齊帶著點強迫症,碟上的水晶葡萄擺得亂七八糟的,不僅如此,還削得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兒的,仔細一瞧,像是被削成人棍狀,帶了點殘留微末的四肢,赤紅色的碟上還淌著淺色的汁液。


    謝承澤不由感慨了一句,“真牛逼。”


    用長刀削葡萄就算了,還能削得這麽醜又血腥。


    無跡雙手端著碟兒,桃花眸盛著淡淡的困惑,“殿下,牛逼是何意?”


    謝承澤:“額,就是誇你獨一無二的意思。”


    無跡:“哦~那殿下也牛逼~”


    謝承澤:……


    不,我不牛逼,你才牛逼。


    確認了無痕和無跡就是兩個腦殘粉,謝承澤這才放寬了擺爛的心,理直氣壯地當起了米蟲。


    他對無跡道,“本殿就是突然覺得,當皇帝挺沒意思的,天天起早摸黑,容易禿頭長皺紋。”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一臉後怕道,“今兒早醒來,本殿照銅鏡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多了一條皺紋,本殿也是那時突然醒悟,美貌之於本殿的重要性,是皇位遠遠所不及的!”


    無跡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下謝承澤的臉,並沒有發現哪裏多了一條皺紋。


    “殿下多慮了,”無跡誠懇道,“殿下即便是老了,也是天下第一最美老頭。”


    謝承澤:……


    哇哦,你還真是解風情呢。


    “殿下。”無跡舉了舉水晶碟,眼神催促道,“吃葡萄。”


    謝承澤瞧著那葡萄人棍,有點下不去手,可無跡的眼神太過期待,正當謝承澤終於狠下心伸手時,門口的侍衛匆匆走來,“殿下,外麵來了好多官員,帶了好多禮,說是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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