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願意相信,穀雨心中的怨恨,更多是出於某種公義,不願見排值長老謀取這種灰色利益。


    但到底有沒有夾雜一點個人的私念,他認為,應是難免的。


    任何人都有私欲,尤其是在六欲之神掌管的六欲天,任何人都不會否認欲望的存在。


    無恨宗雖名“無恨”,但其建立的初衷,也是將恨意轉化為修行的動力,以便讓自己獲得更快的成長。


    據說無恨宗的初代祖師,便是懷恨立宗,而且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祖師的仇恨,當然早已報償。


    後續的一代代門人,對無恨之名或許早已麻木,甚至有人已不知其由來。


    但直到今天,直到機緣巧合下遇到了無恨觚,李丘方才明白一件事——無恨宗的“無恨”之名,或許會在他這個時代,真正實現!


    因為他能以“恨”為食,強大自身。


    但這個過程,注定會是反複曲折的。


    人誰無恨?


    此恨綿綿無絕期,恨如古來萬世東流水,滔滔不絕,源遠流長。


    恨不絕,力不止!


    食盡天下恨,坐擁蓋世威!


    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修煉方式?


    至少在他看來,很難再有了。


    在杜夏身上,他也感受到了恨。


    那是對宗門常年屈居二流,急於崛起的恨鐵不成鋼的恨。


    當然也有其他的情緒夾雜其中,隻是隔著石屋,距離不夠近,他無法掠食其恨。


    無恨觚覺醒以來,一直都在成長,食恨之力越來越強。


    當然可以隔著石屋,嚐試食恨。


    但他沒有那麽做。


    他當然想過!


    但也隻是一個瞬間,便按下了那危險的念頭。


    無恨觚的力量堪稱神奇,但他的境界終究太低。


    而杜夏乃是宗門長老,還是深受宗主信任的那種,修為高深,實力強大。


    一旦察覺到異樣,他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


    對他來說,也許便是絕境!


    曾經的他,將無恨觚視為禍根,急欲扔之而後快。


    如今的他,深知無恨觚之強大,眾寶難匹,世間難尋!


    自然不會做那種自我暴露的事情。


    於是在杜夏靠近石屋之時,便主動壓製無恨觚的感應,忍著巨大的誘惑,暫時停止食恨。


    及至宗主無良子到來,他感受到了遠遠超出杜夏的恨。


    那是一種極度強烈的,對於宗門壓抑已久、忍受各方的大恨!


    作為二流頂尖宗門,無恨宗在世人眼中不能說風光無限,也應該有足夠大的得意的本錢。


    但事實並非如此!


    外人眼中風光的二流頂尖宗門,一直以來都備受一流勢力壓製。


    一流頂尖勢力,看待無恨宗的眼神往往是俯視,是居高臨下,是不屑。


    但這並非不能接受,因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但來自那些二流中下位勢力的眼神,才更加難忍。


    它們對待無恨宗的態度,全都比一流頂尖勢力更加傲慢,更加惡劣,有的甚至極度狂躁,極度兇悍。


    在與一流頂尖勢力的交往中,無恨宗付出過大量的利益,進獻過大量的寶貝,但也僅此而已。


    作為必要的迴報,無恨宗至少收到過來自那些宗門高層的許諾,哪怕隻是口頭許諾,至少也算是一種禮尚往來的迴應。


    但在與一流中下位勢力的交往中,無恨宗得到的更多隻是屈辱!


    在此過程中,同樣付出過大量的利益,吃過很大的虧,但那些勢力卻幾乎從未給過任何善意的迴應,就連口頭許諾也極其之少。


    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以一種掠奪者的姿態出現!


    有人甚至公然言稱,六欲天頂級勢力和一流頂尖勢力根本看不上你們,我們拿點好處,又有什麽問題?


    不服嗎?


    來戰!


    無恨宗倒是想戰,可哪敢啊!


    立宗數萬年來,能站到二流頂尖的位置上,已是曆盡艱險。


    在晉升一流勢力的關鍵時刻,更不能夠行差踏錯。


    所以隻能忍!


    忍受一流頂尖的漠視與冷淡,忍受一流中下位勢力的欺壓和掠奪,甚至還要賠上笑臉。


    這一切,曾經都與李丘無關,是他完全接觸不到,甚而就算有所接觸也無力改變的冷酷事實。


    但現在不同了!


    如今的李丘,坐擁無恨觚這強大底牌。


    有朝一日定要讓天下人明白——無恨宗之名,並非克製、隱忍、吞咽委屈之無恨,實為蓋壓天下、威鎮諸雄,令千萬宗門億萬修者仰望、恐懼、敬畏之不敢恨!


    那時的無恨宗,才真正名副其實。


    無恨觚的力量,也必定達至巔峰。


    而他的力量,也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屆時,就算是深居於六欲之海的六欲之神,也未必不能掰一掰腕子。


    李丘當然是想離開藥園的。


    他在這裏早就待夠了!


    無恨觚,更適合在人氣旺盛的地方存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有恩怨便有仇恨。


    源源不斷的恨意,便是他修行的食糧。


    在那樣的環境裏,他的成長會更快。


    但他實在需要一個理由,來走出藥園。


    他為此籌謀過許久,想放一場靈火,燒光藥園。


    但想想不妥。


    且不說能不能成功,就算真能成功,也會害了穀雨。


    穀雨對他一向是不錯的,他不該恩將仇報。


    他是食恨者,不該製造無辜之恨。


    他是無恨觚的主人,不該是無恨觚掠食的對象。


    放火燒園的念頭,於是斷絕了。


    他又想製造一場衝突,但看那些輪值弟子,在藥園也都畢恭畢敬。


    對穀雨奉若神明,對他這位藥園的“在冊”弟子也是禮讓有加。


    每每撿到一些成色不錯的落花、落果和被剔除的藥草,往往都想著恭敬他一份——這或許亦是“暗市”規則的延伸,是一種必要的利益往來。


    隻是每一次,李丘都拒絕了。


    他渴望變強,他對力量有著偏執般的欲念,但他隻想食恨,而非食利。


    於是乎,每一批輪值的弟子對他都越發尊重,越發友愛。


    在許多輪值弟子眼中,李丘幾乎是整個無恨宗,最值得敬愛的人——曾為天才,卻無架子;今朝淪落,亦待人謙恭友善。


    這樣的人,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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