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渺能感到身下之地在劇烈震顫,鎖鏈接連崩毀,無數遊蕩的陰影穿梭而過,高亢的雜音與奇妙的哀歌混響。


    各種奇怪的東西突兀出現,又突兀消失。


    長著鼻子的腎髒、在地上蠕動爬行的大腸、高瘦的狂笑著的山羊、嘔吐著穢物的水龍頭、從無數密集的孔洞中鑽出的麵條、全身貼滿各種皺巴貼紙的人形物……


    灰色的水漫過蔚渺的腳踝,冰涼刺骨。水裏有什麽東西輕柔地纏繞著她。


    蔚渺低頭看去,卻無法看穿水麵,也無法抬起雙腳。


    前所未有的恐懼突然攝住她的心神,這是無法抗拒的本能。


    她感到左邊的嘴角有點癢,抬起右手想要觸碰時,卻意外摸到了另一隻手。


    冰冷的、滑膩的、有著尖銳指甲的手。它從嘴角處快速長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牢牢扣住了她伸來的手。


    蔚渺意識到了什麽。


    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又冷靜地審視自己的身軀,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變為一具空殼。


    左臂的皮膚不知去向,肌肉和血管分裂拉絲,幹淨得不染血垢,此刻正編織成一個個吉祥結,垂掛在森然臂骨上。


    小腹處不知何時破了個大洞,能看見其中的大腸已經消失無蹤,胃部鼓得像快爆炸的氣球。


    大腿的皮膚向兩側撕開,殘留的極細肉絲填充著內裏,在視覺上看起來如同棉絮。


    後知後覺的劇痛簡直讓人瘋狂。


    蔚渺的意識瀕臨渙散,痛苦、恐懼以及難以描述又無處不在的壓力一齊襲來。


    她無法分辨這是幻象還是真實,她的理解力開始不堪重負。


    “到底還是層次不夠。”


    短短的想法艱難地閃過腦海。她聽見旁邊的青年說道:“我說過,過濾器不是萬能的。”


    僅有一隻眼珠能轉動的蔚渺瞥向祂,青年全身上下幹幹淨淨,安然無恙。


    所有的異象都無法影響到祂。


    青年笑道:“還要接著觀看嗎?”


    即使青年什麽都沒有多說,蔚渺也明白其中的風險。


    同時對照著青年的話語與情況,她明白了自身的處境。


    再繼續看下去,她有著全麵崩潰的可能!


    不知多少位偉大存在的力量在這彈丸之地登場,過多的高位力量超出了過濾器的負荷上限,使它的過濾不盡完善。


    一點點紕漏都足以壓垮她的意識!


    異象的出現是意識崩潰的前兆。


    這表明她的精神不再穩定,開始異化。隻是與之前寂靜死神與祝佑天使的蠱惑相比,這種變化更加劇烈和直觀。


    在決定留下來之前,係統的警告不是無的放矢。


    但那又如何?


    深入瘋狂才能攫取瘋狂!


    既然一開始就預想到了後果,前進時就不該也不能迴頭!


    更何況她意識到了當下之景的重要性。如此多的大人物粉墨登場,為了侵入的未知存在,為了那團躍動的火焰而投來視線、投放力量。


    隻要不是愚鈍之人,定能明白此刻千載難逢、前所未有。


    信息就是知識,見聞就是財富。


    蔚渺深知了解一切的必要性,她望不見未來,僅能把握現在。


    她此刻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力,無法迴答。


    唯一能活動的眼珠瞥向上空。


    青年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幾眼,隨口說道:“已經瀕臨人類的意識強度極限,你,還能堅持多久?”


    此刻上空的戰況已經接近白熱化。


    無數灼燒著橙黃尾焰的流星從天際劃過,仔細一看,那似乎不是隕石,而是扭結在一起的畸形肉團。


    它們砸在房屋之上,四分五裂為奇形怪狀的爬蟲,以生長的肉芽運動。有些根植於街道、牆麵、屋頂之上,瘋長成肉質巨樹。


    房屋的木門忽然敞開,難以計數的各式力量從中湧出。


    魷魚狀的陰影漂浮在半空,書寫著奇異銘文的白色絲帶狂亂飛舞,膨脹的膜狀物體忽然爆炸,衝擊的音波足以爆破耳膜……


    它們與這些肉芽生物互相廝殺,不斷有石油狀的液體如雨落下,撕裂的帛帶散落在地。


    其中還有一些疑似有個人意識的未知存在。


    一個女人模樣的存在戴著鬥笠,身著繁複宮裝,幽幽地哭泣著,所到之處,肉芽長出嘴臉,跟隨著祂嚶嚶哭泣。


    成群結隊之下,聲勢驚人。


    一個小醜模樣的存在長有三頭九臂,不斷拋出混合著彩帶與尖聲唿喊的魔術,一路火花帶閃電,危險無比。


    空中有卡牌飄落,環繞在小醜身旁。


    卡牌在一瞬間擴張為門扉,一位身著古典風波浪長裙的女子從卡牌中踏出,優雅地接住飄落到身邊的另一張卡牌,將它插進了小醜的咽喉。


    無數謀殺和反殺正在進行中。


    但無論這些爭鬥多麽激烈,在經過她的身旁時,異象紛紛衰竭至平靜,像被剝奪了所有力量。


    顯然,這尊榮全歸於旁邊平靜的偉大存在。


    祂坐鎮於此,便平定一切。


    看不出力量的底細,看不出神跡的顯大。


    祂自始至終籠罩於隱秘之中。


    夜空中,一輪磅礴大日顯化,隨著一聲悅耳啼鳴,紅日上竟映出未知存在的身形,光影扭曲。


    荊棘之塔猶如長槍,已然抵近,其上閃爍著極致深沉的黑光。


    無柄長刃化為兩道猩紅流光,螺旋交錯,與荊棘之塔撞於尖端,璀璨的光華伴隨著氣浪席卷小鎮。


    未知存在倒退著進入來時的裂隙,但速度十分緩慢,似乎有什麽不可視的力量將祂拖在這裏。


    此刻,祂的下半身已經沒入裂隙中。從裂隙中伸出的黑鏈捆縛著祂的身體。


    赤焰滔滔,鎖鏈滑動,無比熾熱的生命力在其上流淌,盡力想將祂拉入裂隙。


    祂抬起頭望向紅日,身影虛化了一瞬。


    即在下一刻抹去了紅日上的身影。


    【……檢測到玩家意識處於不穩定的解離態……表層意識交互斷連……】


    【第一次重連嚐試中……】


    係統好一會兒沒動靜,這時彈出提示,蔚渺才知道原來是與她的意識短暫斷連了。


    這也表明了她此刻的狀態有多麽危險,連形影不離的係統都與她短暫失聯。


    她現在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多久會傾覆,全看她的錨投放得多深。


    她的信念、她的意誌,化為支撐著她的熊熊薪柴。


    竭盡底蘊才能屹立於此!


    【重連成功!已重新發送解析數據!】


    【已投放力量的監管者與未知存在之間既有明麵的對抗,也有不可視的廝殺。出自■■的六芒命運封禁術式、■■■■的時空流體,以及■■■■■的交互式駭入……這些或明或暗的攻擊一起拖住了未知存在撤退的腳步。】


    【未知存在疑似擁有攻擊轉移或代償的手段,以求快速擺脫多種挾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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