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進一行人到潤州城時,天還未黑。馬麟正等的坐立不安。聽婁敏中說了定約之事,馬麟欣喜異常,與柴進作賀。


    柴進等人連夜渡江,迴揚州去了。婁敏中這裏整頓兵馬船隻,準備隨時接應。


    柴進連夜奔波暫且不提,隻說太尉楊戩招安一行人不日來到濟州。濟州太守張叔夜接到府衙設筵相待。


    席間說起招安一節,張叔夜道:“論下官愚意,能招安梁山泊是最好。隻是有一件事,需要留意:太尉到那山寨,最好是陪些和氣,用甜言美語,安撫他眾人。不管好歹,隻要成全大事。那夥首領有許多個性如烈火、怒如驚雷的漢子,若是太尉不小心有一言半語衝撞了他們,下官隻怕壞了大事。”


    楊戩不以為然,隻笑道:“張太守,這麽小心和氣,不怕壞了朝廷綱紀!這般強盜,最不能縱容,不然便越發作妖。”


    太守張叔夜聽了,一時無語。他平日裏不是沒有想過,若是當年對宋江再嚴厲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今天的局麵。不過這也很難說,所謂過猶不及,當年沒準是嚴厲過了,才叫宋江有了逆反心理。


    張叔夜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微微垂下眼簾道:“下官說這些,是想著招安這件事能成,不然恐怕勞而無功。要是耽誤了南北兩麵的戰事,到時可就……”


    楊戩打斷他道:“張太守放心,這事定能滴水不漏。”


    張叔夜聽了憂心忡忡,不再言語,一直到天晚送楊戩到驛館安歇。


    次早,張叔夜使個報信的差役先去梁山泊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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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話不說,隻說那日旱地忽律朱貴領著濟州報信的差役到忠義堂上,說道:“朝廷今差太尉楊戩,帶著十瓶禦酒,一道赦罪招安詔書,已到濟州城內。太尉準備明日上山,請諸位首領迎接。”


    宋江大喜,遂取酒食,並彩緞二匹,花銀十兩,打發報信的差役迴去。


    宋江樂得合不攏嘴,喚來眾首領,說了這件事,喜滋滋道:“我們受了招安,便是國家臣子,沒白白受這麽多磨難,今日便修成正果!”


    吳用冷笑道:“若不是殺得童貫人亡馬倒,夢裏也怕,這番必然招安不成——縱是招安成了,那幫廝們狗眼看人低,必看我們如草芥。我們如今受招安,氣度火候還是有些不足。”


    宋江道:“話是如此說,但要是不招安,終究是壞了‘忠義’二字。”


    林衝道:“楊戩那廝我是知道的,一個內官,靠著陪天子尋花問柳得寵,平日慣會裝腔作勢。這次他來主持招安,未必是好事。”


    關勝道:“軍師所言有理,詔書上必然寫著些恫嚇的言語,來驚我們。”


    徐寧道:“朝廷立明堂,鑄九鼎,修大晟府、龍德宮,楊戩那廝都擔任提舉官,不知貪汙了多少銀錢。他和童貫一文一武兩個太監一起把持朝政,實乃古今罕見。曾聽傳言,他還想要動搖東宮太子之位。”


    “小生平日讀史書,從上古至今,曆朝曆代,沒有那個皇帝能依靠宦官安邦定國的。反倒是每當太監專權,國家就陷入危難。秦時趙高搞矯詔,逼殺太子扶蘇,指鹿為馬,控製秦二世;漢張讓等十常侍顛倒黑白,鏟除異己,捏造罪名,殺戮朝臣,最終讓臣子離心離德,亡了五百年的漢家天下;唐末年時,一批批閹豎逼宮弑帝、專權橫行,無惡不作,自高力士促成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曠世孽緣開始,後有欺壓皇帝的李輔國,繼而有逼宮弑帝的俱文珍與王守澄,曆經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稱皇帝之父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時的權閹楊複恭、劉季述等人,一部唐史,有半部是太監的作惡史。”吳用侃侃而談。


    宋江皺眉耐心聽完道:“你們不要沒有證據亂疑心,各自下去,準備明日接詔。”


    宋江親自傳下令,要宋清、樂和準備筵席,務要十分齊整;委李應提調,山上鋪設帷幕,樹上列五色絹緞,忠義堂上下,都要搭彩懸花;著李巧奴領著鼓手樂師準備大吹大擂;使蕭讓、呂方、郭盛提前下山,到水泊二十裏外迎接;李俊一並水軍頭領整備船隻,預備靠岸接招安隊伍上寨;段景住收拾駿馬,準備上岸後到忠義堂前乘坐。


    眾頭領都領命去了。


    且說當日吳用聽了林衝、關勝、徐寧的言語,盤算了盞茶功夫,出門往西北水寨來。


    西北水寨離濟州最近,是阮小七、童猛把守。吳用徑直尋到阮小七,他正躺在一處船帆下的涼蔭裏,監督那些水手洗刷船隻,準備迎接。


    吳用對阮小七笑道:“小七哥叫我一通好找。”


    阮小七性如烈火,對吳用轉投宋江一直耿耿於懷,尤其是晁天王死後,雖然公事上一直都聽令,但私下裏再也沒來往過。他沒好氣的對吳用說道:“你來找我作甚?”


    吳用道:“小七哥,我知道你一直生我的氣。隻是,你可知這次來的楊戩是誰?”


    阮小七沒好氣道:“愛是誰是誰,不關我的鳥事!”


    “誰說不關你的事?征梁山泊漁民的稅,就是他為了討好皇帝幹的。你們在石碣村討生活時,一年辛苦到頭食不果腹,他是罪魁禍首。”


    “那又怎樣,我還能宰他不成?”


    “我幼時家裏也有些土地,這才供的起我讀書,僥幸中了個秀才。不料天有不測風雲。當今天子為斂財享樂,叫楊戩提舉公田所,把我家土地都巧取豪奪了去,據為公有。我父因此嘔了一口氣得病,雖然賣淨了家產,花光了餘財,最終還是鬱鬱而亡。隨後母親悲傷過度,也跟著去了。我流離失所,隻得四處遊學,有幸聽了張橫渠的教誨,學有所成,但奸臣當道,報國無門,最終到東溪村做個教書先生。受苦的不止我家一個,天底下共有三萬四千多頃地都被掠了去,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吳用說起不為人知的往事,一時竟有些哽咽。


    “別說這些有用沒用的,你到底想幹什麽?快點說,我這裏還有許多事。”阮小七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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