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正午時分,船到了梁山泊,時遷先來山上報知。


    盧俊義聽了,笑對吳用道:“這可是個燙手栗子,宋公明不在山上,如何處置?”


    吳用心中不由後悔,他千思萬算,也算到過林衝會把高俅活捉到梁山泊來,但沒算到高俅竟然是來招安的。這林衝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現在知道卻已經晚了,總不能把高俅殺了吧?


    見吳用此次沒有反應,盧俊義催促道:“軍師,如何處置?”


    吳用笑笑:“先把高俅關起來,再叫神行太保戴宗前去兗州稟報宋公明。”


    “關在何處,讓何人看守?”


    “既是林衝擒迴來的,不如就關在正西旱寨,著單廷珪、魏定國二人嚴加看管,待宋公明迴山再行處置。”


    盧俊義提醒道:“宋公明真要答應了招安,可就不好辦了。”


    “這高俅被貶,是被蔡京一黨排擠。他們不會輕巧巧的就這麽讓高俅招安了梁山泊。後麵鹿死誰手,還不好說。我們暫時以不變應萬變,真要是到了事情不可為的時候,就再來一次火並。”


    二人商議已罷,傳下令去。


    且說神行太保戴宗接了令,急忙換了衣服,騎了快馬,徑直奔兗州城去。一路無話,行到兗州城外時,隻聽得呐喊廝殺之聲震天。來到城邊,已望見城頭上豎起了“忠義無雙”的大旗,但城裏仍是巷戰未休。戰到天晚,城中官兵,已有一大半跟統將奪門而去,小半的在街頭巷尾混戰。官兵們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也有上百人。


    宋江、朱武到知府衙署駐馬,計算各人功勞:入城探聽消息,是石秀的功勞;奮勇先登,占住城頭,是武鬆的功勞;進城之後,搜殺殘兵,肅清街市,是李應、呂方、郭盛的功勞;鎮壓軍士,破城之際,不擾百姓,是裴宣的功勞。不過也有噩耗,賽叔寶蘭仁攻城時,心急貪功,跌落雲梯墜亡。


    得了戴宗的消息,宋江與眾首領商議一番。第二日一早,宋江傳令:李應、裴宣率五百兵士,城外四門各設粥廠,放粥十日;孔明、孔亮輪流領五百兵士,巡查各處,以備意外;秦明、朱武、楊雄率一千馬軍駐紮城外,四處照應,十日後七人一起押運蘭仁靈柩迴山;其餘首領盡隨宋江押運府庫錢糧先行迴去。


    各處饑民聽見粥廠的消息,聞風而集。一路上前去吃粥的人,前推後擁,如潮似浪。


    宋江站在高坡看了,十分歡喜,對眾頭領道:“你看我們,一到此地,每日救活成千整萬的人。將來這些人,怕不替我們各處傳揚麽?此後我們‘忠義無雙’的名譽,加一倍高,弟兄們麵上,也加一倍光彩。我們不要看輕了水泊,將來托諸位弟兄們的努力,前途不可限量,官家說不定都知我們的名聲!”


    武鬆應道:“趙官家高拱九重,省得什麽?他放著該做的事不做,隻是歌舞太平,任那些貪官汙吏,激成民變,還不在意。”


    戴宗道:“看這滿坑滿穀的饑民,讓他塗炭一次,更見得我們的仁義。”


    武鬆聽了,心中不喜,便道:“偏你不在那坑穀中。”


    戴宗吃了這個釘子,一時無語。其餘首領,有的不以為然,有的麵露尷尬。


    話不絮煩,這日宋江大軍迴到梁山泊。


    宋江叫嘍囉把高俅提出來,伺候高俅沐浴,又取過羅緞新衣。待高俅換了,宋江扶高俅到忠義堂上,請在正麵上坐。


    高俅心中忐忑不安,連連推遲。


    宋江納頭便拜,口稱:“死罪!”


    高俅慌忙攔住,不叫他拜。


    宋江叫盧俊義、吳用一邊一個扶住高俅,強行拜了幾拜,開口道:“宋江本是一員帶罪的猥瑣小吏,不敢叛逆朝廷。奈何時運不濟,中間許多委曲,難以分辨。萬望太尉慈悲,救拔我等深陷之人,若能重見天日,必將誓死圖報。”他把‘誓死圖報’四個字著重說了,意思很明顯:要是不能重見天日,誓死報的不是恩,而是仇了。


    高俅打了個激靈,他定了定神,道:“宋公明,你既然有此心,可寫下一封降書。等高某迴朝,奏與官家,降下寬恩大赦,前來招安。你等大小義士,盡食朝廷俸祿,再為良臣。”


    宋江聽了大喜,再次拜謝了高俅。監造供應酒筵首領鐵扇子宋清便叫殺牛宰馬,大設筵席,一麵犒賞得勝兵馬,一麵大吹大擂,會集大小頭領,都來與高太尉相見。


    當日筵會,甚是整齊,宋江持盞擎杯,殷勤相勸,吳用、盧俊義執瓶捧案,輪番把盞,關勝等侍立相待。


    高太尉大醉,酒後不覺放蕩,便道:“我除氣球本領之外,自小還學了一身相撲本領,天下無雙。”


    盧俊義一來有幾分醉意,二來有幾分火氣,怪高太尉自誇天下無雙,便指著浪子燕青道:“我這個小兄弟,也會幾手相撲。昔日爭交,打敗北京無敵手。”


    高俅便起身來,脫了衣裳,要與燕青相撲。


    眾頭領有許多要滅高俅的嘴,一齊起身哄下堂去,道:“好,好,且看太尉相撲。”


    宋江亦醉,便叫在廳下,鋪下軟褥。


    高俅、燕青兩個脫了衣裳,吐個門戶。高俅先搶進來,燕青身快,側身讓過,扭住高俅的腰,揚聲吐氣,大喝一聲,隻一交,把高俅扭翻在地上。這一撲,喚做‘守命撲’。


    雖是摔在軟褥上,但這一交仍是摔的極重,高俅掙紮不起。宋江慌忙扶起高俅,再伺候他穿了衣服,笑道:“太尉醉了,角抵不得!”


    高俅麵上羞臊,卻再入席。一直飲至深夜,方才入後堂歇了。


    次日,梁山泊又請高太尉赴宴,要與他壓驚。


    高俅不想在梁山泊久留,遂與宋江等人作別。


    宋江道:“我們招待太尉在此住幾日,並無別的心思。若有瞞昧,天誅地戮!”


    高俅道:“高某早一日迴京,便可早一日在天子麵前保奏你們諸位義士,定來招安。若有反複,天所不蓋,地所不載,死於刀箭之下!”


    宋江聽罷,叩首拜謝。


    高俅又道:“義士若不信高某之言,可留書一封為誓。”


    宋江道:“太尉是大貴人,不會失信。”


    當下宋江叫蕭讓寫就降書,收拾良馬兩匹,抬出黃金千兩,送與太尉。


    高俅推辭道:“這如何使得。”


    宋江道:“這些充抵酒席之用,是為折席之禮,太尉萬勿推辭。”他又命人呈上四處搶掠來的名貴古玩字畫,叫高俅挑選一些天子喜愛的帶上。


    宋江與吳用帶二十餘騎,送高太尉下山,過金沙灘二十裏外餞別。


    宋江拜辭了高太尉,自迴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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