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上前抱拳,抬頭看了看左右,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對那個城門官壓低了嗓門說道:“我是太守府的護衛,奉太守相公的密令,護送程家女兒迴汴京。”


    “明白了,想來太守是怕送走家眷動搖了軍心。”城門官先是恍然大悟,隨後又疑惑道:“眼下地界不太平,如何隻有你一個人護送?”


    呂方低聲笑道:“人多了紮眼,反倒容易多事。梁山泊大敵當前,太守先把自家女兒送走,隻怕折了全城軍民銳氣,如何能叫別人發現?因此隻叫我一人帶了程家小娘子悄悄上路。”


    那城門官點點頭:“此言有理,隻是空口無憑,你可有太守相公手令?”


    “仁兄!這種事情遮掩還來不及,如何能留得下字紙?我是奉了太守相公的口令!仁兄若是信不過在下,隻管去車裏問問程家小娘子。”呂方一邊說,一邊拉起車簾。


    那城門官往車裏看了一看,隻見一個嫻靜貌美女子坐在車裏,有如姣花照水一般,的確是程蘭無疑。他正要彎腰行禮,呂方手疾眼快,撂下車簾,兩手把在他腰間道:“仁兄不可,這不是叫人空自生疑麽。此事若是走露了風聲,太守相公怪罪下來,你我可吃不起。”


    呂方力氣不算大,但那也要分跟什麽人比。除去魯智深、武鬆這般天生豪力之人,梁山泊上大多高手都不如他。這城門官本就沒什麽本領,不過是憑了溜須拍馬、行賄送禮才當上軍官。呂方雙手這麽一扶,他隻覺身子如被鐵箍緊起一般,腰便彎不下去。他心中不由暗暗讚道:“怪不得這人如此托大,敢一個人護送太守女兒上路,果然手底下有幾分硬功夫。奇怪,這號人物以前竟沒見過。”


    “仁兄要是堅持,不如隨我去太守府親口問問太守。隻是耽誤了事情,怪罪下來,可要仁兄獨力承擔。”呂方軟中帶硬。


    那城門官讓開去路,對眾軍士喝道:“太守府緊急軍務,速速放行!”


    那一眾軍士聽了,慌不迭去開城門。


    呂方對那城門官拱拱手道:“恕在下囉嗦,此事切忌走露風聲,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緣相會再謝仁兄。”此番客套話說罷,他上車驅動馬匹,緩緩上路。待行過了數百步,出了城門眾人視線,呂方跳下車,用力揮鞭打在馬屁股上,疾馳而去。他愛惜馬力,用一根繩子綁在車轅上,充作一匹邊馬拉車。


    拉著馬車狂奔了五六裏,呂方汗出如漿,不由慢下腳步。他對程蘭說道:“程小娘子,沒事了,再有頂多一個時辰,我們就能到安山鎮,在那裏吃了早飯,而後再去梁山泊。”


    程蘭掀開車簾問道:“梁山泊離安山鎮有多遠?”


    “那還有不少路途,得走上一陣子。”


    “聽說梁山泊有八百裏水泊?”


    “是。可惜現在是冬日,要是小娘子能留到夏天就好了。夏天雨水足,水泊裏山水交錯,湖河相連,北地少見。鴨尾灘那裏還有天底下最好看的蘆葦。忠義堂前山道上,還有雙玉蘭樹,花瓣皆是雙重,其中有兩株樹形似人,花色一白一紫,猶如白衣才子與紫衣佳人一樣。春日裏花香滿溢。斷金亭旁邊有一株大紅葉樹,那樹葉在秋日裏紅豔如火。冬日裏後山雪山峰最適合賞雪。”


    “我聽人說鄆城縣有一株大紅葉樹,遠近聞名。”


    “是了。斷金亭那株就是鄆城縣那株,宋公明使人移栽過來。”


    “聽上去就令人神往。”


    “除了風景之外,還有許多熱鬧。附近的鄉人喜歡雄羊,角決勝負,還有鬥雞伸啄跳咬。”呂方挑些熱鬧的場景對程蘭說了。


    程蘭道:“可惜無緣得見。”


    “程小娘子是哪裏人氏?”


    “我祖籍是虔州,但我在汴京出生。”


    “這是何故?”


    “爹爹中舉前曾在童樞密家裏做門館先生,我娘在那時生的我。”


    “童貫不是公公麽,怎麽還有小孩要學識字?”


    “童樞密有幾個幹兒子和侄兒,但請我爹爹是教他自己識字、作詞、經文。”


    “想不到,想不到。他能當個權閹看來也不是全憑幸進。”


    “童樞密不是世人想象的那樣,他是李忠敏公的高徒。”程蘭說的李忠敏公是神宗皇帝時有名的太監李憲,因軍功死後追封為武泰軍節度使。童貫剛入宮時曾拜在他門下。


    “終歸是個欺君媚上的太監。”


    程蘭聽不得呂方一口一個‘公公’、‘權閹’之類的言語,放下了車簾。呂方卻沒有察覺,隻尋思道:“程萬裏是憑了童貫的門路,童貫又是憑了李憲的門路,有貴人相助果然是捷徑。”


    看著暖陽照著遠處荒草,呂方忽然一陣感慨。許多年前,還是在潭州學藝的時候,他想到過很多自己藝成之後要做的事,但一次也沒想到過像今天這樣劫人。呂方不知道這算好還算壞,但他不相信別的選擇,隻願按現有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恍惚之際,忽然聽到身後人喊馬奔。


    呂方心裏咯噔一聲,就車上立起身來往後看,隻見遠處一個人騎著馬箭一般奔來。


    呂方掀起車簾對程蘭道:“程小娘子,後麵有一個人追過來了。要是官軍,動起手來,我抵擋不住時會把你當做人質嚇唬他們,你不要害怕。”


    程蘭道:“官軍好說,自然聽我的。若來的是強盜,你抵擋不住時隻管自己走,休要管我。”


    呂方見程蘭如此豪氣,頗有些意外。他搖搖頭,放下簾子說道:“這如何使的,傳出去不叫人當我梁山泊好漢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你我二人都折在這裏又有什麽益處?放心,有我父親和董平的威名在,本地強盜不敢動我,你隻管見機行事,不需理會我。”


    正說話間,那人已到馬車前勒住馬匹,隻見他豐神俊貌,儀表堂堂,右手握著韁繩,左手提著兩杆花槍,正是雙槍將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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