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忠義堂原本有三丈寬,五丈長,隨著上山聚義首領越來越多,就顯的有些局促。猿臂寨眾人上山沒多久,宋江便叫青眼虎李雲、九尾龜陶宗旺將忠義堂翻蓋,堂前廣場也擴建一番。


    盧俊義在廳前看去,隻見忠義堂正門橫闊兩丈,兩側走廊一眼望不到頭。再看那門,漆作朱色,正門前有七級漢白玉台階,門扉上鑲著一排排銅釘,門楣上方飛簷高高挑出。光看這正門,氣派無比,若是放在汴京,多半會當做哪個有來頭的衙門大堂。


    門額上一塊大匾,上寫四個大字“忠義之堂”。那字,橫如千裏陣雲,方中有圓,柔中帶剛;豎如萬歲枯藤,直中求曲,勁挺多姿。


    盧俊義不由道:“好字。尤其是這忠義二字,讓我想起太祖皇帝對大周世宗皇帝的忠義來。”他這番話含義不明,似譏諷,又似誇讚。一旁小旋風柴進聽了,不由皺了一下眉。


    來到忠義堂裏,隻見明晃晃點著許多手臂粗的燈燭,雖是黑夜,照的滿堂都如白晝一般。


    宋江請盧俊義到廳上坐下,向前陪話道:“小可久聞員外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幸得相見,大慰平生。”


    吳用上前說道:“小生奉公明首領之命,親詣門牆,以賣卦為由,賺員外上山,共聚大義,一同替天行道。今日員外至此,幸不辱命。魯莽之處,員外寬宏大量,要怪隻怪吳用一個人身上,和眾首領無礙。”


    宋江便請盧員外坐第一把交椅。那交椅看上去普普通通,和下麵兩側的椅子一模一樣,除了位置絕佳,並無特殊之處。


    盧俊義心道:“這交椅豎著坐上去,橫著滾下來!眼下我無根無基,一個階下囚罷了,若是坐了,隻怕立刻死於非命。”


    盧俊義掃了那交椅一眼,歎道:“士可殺,不可辱。小可技不如人,落在首領手上,萬死尚輕,為何戲弄與我?”


    宋江笑道:“我們怎敢戲弄員外?實在是仰慕員外威德,如饑如渴。萬望員外不棄鄙處,為山寨之主,眾兄弟齊聽號令。”


    盧俊義抬眼看了看忠義堂裏一眾好漢,有的不動聲色,有的虎視眈眈,有的表情微妙,有的麵帶不屑,心下不由略寬了一寬,暗道:“果真如吳用所說,這黑廝寨主之位,終究是得來不正。雖然他勢大,但另有圖謀的人也不少。”


    盧俊義拒絕道:“在下寧死難從命。”


    吳用打圓場道:“今日天晚,員外廝殺一天,想來饑渴,且先吃些酒食,來日再商議。”


    宋江便叫人置備酒食管待,盧俊義並未飲酒,隻用了些肉飯。吳用親自安置他在後堂一間客房歇了。眾首領各自散去不提。


    當晚,盧俊義正睡之間,忽然聽得地下有異響。他兵刃白天已失,隻摸起桌邊燭台,躲在角落幄帳陰影裏。


    等不多時,隻聽“刮喇喇”一聲響,牆角一塊闊有尺半,長約兩尺的木板被掀起來。隨即一陣陰風卷起,一個人提了燈籠爬上來。燈籠用黑布遮住了四周,隻有底部的光露出來,照亮腳下尺許地麵。


    那人放好木板,道:“員外好生令人羨慕,虎狼之地也能睡的如此安穩。小生要有員外一成的這個本事就好了。”原來是智多星吳用趁夜從地道前來拜訪。


    盧俊義聽是吳用,走出來道:“學究果然是好手段,如此來訪,真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吳用搖頭道:“談不上神不知鬼不覺,我隻怕還有人知道。”他小心翼翼的把燈籠裏放在地下,屋子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


    “什麽人?”


    “掘地道那兩個人。”


    “兩個人?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兇險,為何不用一個人?”


    吳用尋了一把椅子,讓自己盡可能舒服的坐下:“我使了一人挖了前半段,另一人挖了後半段,他們都以為我是要弄什麽暗房密室,應該不會起疑。中間那一段是我親自挖通。”


    “一定很辛苦。”


    “豈止是很辛苦。”吳用道,“我生怕別人發現,每天隻能趁著解大便的功夫挖。大便的次數太多,時間太長,豈不被人懷疑?而且挖地道的時候,還得脫光衣服,不能讓泥土弄髒身上,哪怕天再冷。為了節省時間,我真正大便的時候還得挖洞……”吳用終於忍不住,小聲笑起來。


    盧俊義也聽出了吳用的戲謔之意,打斷道:“其餘兩個人也得可靠才好。”


    吳用收起笑容正色道:“人心都是善變的,隻能說眼下還算可靠。你那不可靠的人帶來了麽?”


    盧俊義伸個懶腰道:“我依著你的言語,帶了一個有貳心的總管來,姓李名固。你明日去找他便是。”


    吳用道:“李固麽?我猜就是他。我已見過他了——他被押上山時,頭一個求饒。”


    “哦,他怎麽說?”


    “他滿腹怨言,恨員外不聽他勸,非要出門做生意。俗話說,開弓沒有迴頭箭,員外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要是等到明日放走李固,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從辭別祖宗香火那一刻,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倒是學究你,不會變卦吧?”盧俊義倒了一碗殘茶,一飲而盡。


    “晁天王中箭之後,我若是繼續隨著宋江走下去,富貴無憂,權柄無雙,除了心裏不爽快,倒也沒什麽不好。其實我在見員外之前,心裏還有些猶豫,一直到見了員外的之後,才下定決心。不過我這麽說,都沒什麽用,什麽都抵不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句老話,你自己日後看吧。”吳用走到地道入口旁邊,掀起木板,背對盧俊義說道。


    “若不是你助宋江,晁天王不會落到今天這般下場。”


    吳用滿心苦澀,頓了頓:“是我對不起晁天王,所以我才要光大‘替天行道’四個字。”


    “等等。”見吳用要下到地道裏,盧俊義攔住他,緩緩出言道:“我的體己人燕青,他和軍師一樣,也難以入眠。我曾求了個名醫給他醫治。名醫說他是聰明太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思慮太過,以致不能入睡。軍師就算有不如意事,也需少些思慮才好。”


    吳用輕輕搖搖頭,提起燈籠下地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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