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子,九紋龍史進道:“我家離華山不遠,怎麽沒聽人說起過丹丘子?”


    神機軍師朱武道:“這算個什麽事,因果報應麽?師兄又在胡扯吧?”他在少華山曾跟著公孫勝學道,因此上了梁山泊之後仍和他師兄弟相稱。


    鐵叫子樂和搖頭道:“這不算因果報應吧?道長的這個故事,聽起來循環相繞,似有無數變化。”


    公孫勝甩了甩佛塵,笑而不語。


    聖手書生蕭讓道:“變化之一,要是他不攢錢,年老的時候讓年輕的自己偷不著,不就沒有後麵被強盜搶錢的事麽?”


    操刀鬼曹正搖頭道:“不成,不成。要是他不攢錢,年輕的自己偷不著,一把火燒了房子豈不更慘?”


    醜郡馬宣讚道:“強盜搶去的錢還是他從年老的自己偷過來的,要是他不去偷,強盜也沒得搶,自然沒後麵的事。”


    鼓上蚤時遷道:“他要是不偷,固然不被強盜搶,可自己不也沒錢嗎?偷了錢,至少快活了一段時日。”


    “老老實實的,受窮也不算什麽事。過日子本來就沒什麽捷徑。”這是一向本分的青眼虎李雲在說話。


    時遷仍是想為偷兒辯解,隻說道:“要是小心些,不露了富,也沒什麽事。”


    剛上山不久的女飛衛陳麗卿歎道:“終究是一輩子的窮苦,太過淒慘,有個什麽法子能破?”


    “阿彌陀佛!”魯智深睜開雙眼,唱了一聲佛號,“凡是執著的,多難有好報。”


    陳麗卿嘻嘻一笑:“大師這麽說,隻怕也有些以偏概全。得看對什麽事執著,對錢財這些身外之物過於執著,才難有好報。”


    玉臂匠金大堅平日沉默寡言,難得開口道:“依著我說,這張師道得了錢之後,先去學武,隻需打過那些強盜,豈不好了?”


    赤發鬼劉唐反對道:“這哪能行?練武緩不濟急,想要學成不是一時片刻的事。”


    “就是。事到臨頭,遠水解不得近渴。”


    “依著小弟愚見,年老的張師道在箱子裏留下一封書信,把強盜的事說了,叫他早做準備,才是上策。”


    “二十年後的他,有一張隨時能迴到二十年前的符,這可是逃命的一等一法門。他去別的地方搶些錢財,再迴來不好麽?”


    “肯定有許多可發財的事,我隨便出個主意,他隻需問清楚過去二十年間常見貨物價格走勢,迴來後就能賺上一筆。”


    眾好漢在那裏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一時間忠義堂人聲鼎沸起來。


    正此時,吳用從宋江房裏出來,進到忠義堂裏。眾好漢頓時安靜下來,一齊望著他。宋江病倒之後,他就是梁山泊最大的話事人。原本的吳用,公事上雖然是一板一眼,但私下裏言笑隨和,讓人親近,許多首領諸如隨意吃酒、聚賭、私自下山等違反山規的小事都不避他。但自從遇刺之後,吳用就變得陰沉起來,一連公開訓誡了好幾個違規的首領名字,讓眾首領敬畏起來,都不敢觸他的黴頭。


    吳用看了看忠義堂中的眾好漢,自顧自到九天玄女娘娘像之前點燃三柱香插到香爐裏。這香不是凡品,是大內造香閣用南蕃大國三佛齊的特產香料所製。禦用之外,還有少量剩餘被太監盜賣到民間,有價無市。宋江為了表示敬重九天玄女娘娘,特意讓柴進幫忙尋了朝中重臣的門路買來。


    吳用上了香,站到自己座椅前,問道:“山寨錢糧,還有多少支用?”


    神算子蔣敬上前報道:“糧食現今還夠半年之用。今年雨水充足,再過些時日,收了秋糧,可再添三月之糧。錢卻不多了,連番采買馬匹、鐵料、炮藥、火油,花費巨大,目下公庫金銀等物按市價折合成錢,有五萬零一百二十四貫錢。按眼下的花法,撐不了兩個月,得早做打算。”


    小旋風柴進道:“我那裏還有八十來萬貫家私,都可充公庫之用。”


    吳用道:“大官人心意領了,隻是不能壞了山寨的規矩。”


    “這規矩還是晁天王在時立的,如今算不得什麽。”


    “大官人忘了麽,宋公明首領常說蕭規曹隨。”


    “若是軍師怕壞了規矩,可借給山寨暫用,照市價付息。”


    “借用麽?”吳用沉吟道,“多謝柴大官人了。借用也不急這一時,等到山寨實在無法開支時,再找大官人借一些不遲。”吳用謝過柴進,對眾人道:“來錢的事,小生自有計較。眼下隻得先節流,炮藥、火油采買暫且停了。”


    這兩件事都是孔明協同淩振辦理,因此二人當下應了。


    吳用道:“宋公明首領雖有反複,但一時無性命之憂。此非常之時,山寨日常細務,向有定例,然諸位兄弟仍需警醒,若是有什麽耽擱遲滯推諉拖延,一經察覺,山規無情,勿謂小生言之不預也。”


    當下眾人心中皆是一凜。


    吳用又道:“張順去了這麽久還不迴來,隻怕路上別有什麽緣故。戴院長辛苦一遭,前去接應他。”


    戴宗當廳答應一聲,扮做一個客商,冒雨騎馬下山去了。


    行了一個多時辰,天已微微放晴,但道路泥濘難走。戴宗怕傷了馬,不敢騎,隻牽著在路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走了許久還未出濟州,戴宗一邊走一邊暗自抱怨不停。正行之間,忽然見到張順在路邊。戴宗大喜,叫道:“兄弟,如何這般遲誤?”


    張順慌忙叫他與安道全見了,便問宋公明哥哥消息。


    戴宗道:“如今宋哥哥神思時昏時醒,病情時好時壞,看看要死。”


    “每日能吃多少飯?”


    “未發病時狼吞虎咽,發病時水米不進,”


    張順聞言,不由淚如雨下。


    安道全問道:“宋頭領皮肉血色如何?”


    戴宗答道:“肌膚蒼白,終夜叫喚,疼痛不止,性命早晚難保。”


    安道全道:“不怕,若是皮肉身體能感知疼痛,還可醫治。”


    張順鬆了一口氣,和二人連夜趕路,往梁山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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