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樂和背著殷天錫出了柴皇城宅門,一步一挪往州衙去。


    待行了數十步,見離柴皇城家遠了,那殷天錫蘇醒過來,咬牙切齒道:“反了!反了!竟然敢打我。”


    樂和不由心中暗罵李逵事情辦得不利索,他略一尋思,說道:“直閣,小可傷了腿,疼的很,行不動了。不如先在這階上歇息一陣再走。”


    說罷樂和扶著殷天錫在路邊坐了,待他坐穩,樂和在那廝身後斜抵著背後靠住。見四下無人,樂和屈起指節,運足力氣,悄悄在殷天錫後腦重重打了一記。


    這後腦隻有薄薄的一層枕骨,連接人的七節頸椎骨,枕骨兩側還有風池穴,都是要害之地。樂和練過技擊,雖然比不上那些高手,但打在這個地方,足夠送殷天錫歸西了。當時殷天錫一聲不吭,便被打得嗚唿哀哉,伏惟尚饗了。


    樂和冷笑一聲,背了殷天錫的屍體上路,行不多時,已到州衙附近。正有幾個公人得了消息來接。


    樂和放聲哭道:“直閣被柴家一個黑大漢打死了!”


    眾公人聽了有如五雷轟頂,麵麵相覷。有個老成的先反應過來,摸了殷天錫脈搏,又翻了眼皮,驚慌道:“真個死了。”


    眾人七手八腳將屍體抬入州衙中,推舉了一個人去報知高廉。


    高廉聽得打死了他的舅子殷天錫,隻恨的咬牙切齒,心道:“這幫賊廝,我還未曾謀他家產,反倒先打死我舅子。若是輕饒了,如何在高唐行事!”


    這高廉為搜刮方便,在高唐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雖是文官知府,但帳前都統、監軍、統領、統製、提轄一應俱全。


    高廉麾下又有三百體己軍士,一個個都是山東、河北、江西、湖南、兩淮、兩浙選來的精壯軍士,名喚飛天兵。這飛天兵非同一般,按生辰八字稱斤算兩都是超過四兩的福貴之命。當時因為天子崇道,高俅投其所好,花了不少功夫在這上麵,好不容易才揀選出三百人來。高廉上任高唐時,高俅特意把這三百飛天兵調撥給他。


    當時高廉一聲號令下去,分派三百飛天兵各執刀杖槍棒前去柴皇城家捉拿兇犯。


    不多時,那三百飛天兵便將柴皇城家團團圍住,密不透風。


    柴進見來捉人,便出來說道:“不要擾了靈堂,我同你們到府裏說個是非曲直。”


    眾人先縛了柴進,又到家裏搜捉行兇黑大漢。李逵早出了城門,哪裏捉的,眾人隻得把柴進綁到州衙內,當廳跪下。


    知府隻在廳上等拿人來,見柴進被驅翻在廳前階下,高廉喝道:“你怎敢打死了殷天錫?”


    柴進咋聞殷天錫死訊,大大出乎意料,隻大驚道:“什麽?殷直閣死了?”


    高廉大怒:“你這廝打死了人,還裝清白。再不如實招來,大刑伺候!”


    柴進告道:“小可是柴世宗嫡派子孫,家門有先朝太祖誓書鐵券,現在滄州居住。因叔叔柴皇城病重,特來看視。叔叔不幸身故,現今停喪在家。殷直閣剛才帶三二十人到家,定要趕逐出屋,不容柴進分說,喝令眾人毆打。莊客李大前來救護,與殷直閣廝打,但小可看的真切,他被我們扯住,用不上力,應打不死殷直閣。”


    “你這廝,打死人還不認。左右,與我把小舅屍體抬上來。”


    當下柴進也沒了主意,隻分辨道:“許是殷直閣有什麽暗疾?”


    高廉怒極反笑,與左右道:“這廝打死了人,就說別人有暗疾。我若當廳打死你,是不是你也有暗疾?”


    柴進叫道:“這殷直閣擅闖民宅,莊客李大救主心切,便是誤打死人,也不幹我事。冤有頭債有主,知府隻可著落在他身上。小可就算死罪,有誓書鐵券,也可免罪!”


    高廉喝道:“那李大現在那裏?”


    柴進道:“他心慌逃走了。”


    高廉道:“他是你家莊客,不得你的言語,如何敢打死人!你不扭他見官,反縱他逃走,來瞞昧本府。你這廝,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下手,加力與我打這廝二十大板!”


    柴進高聲叫道:“我家裏放著先朝丹書鐵券為憑,法不責難,刑不上身,柴家世享尊榮,如何便下刑法打我?”


    高廉道:“誓書在那裏?”


    柴進道:“已使人迴滄州去取,不日便來。”


    高廉大怒,喝道:“說得好,柴家世享尊榮,如何會指使人行兇?你這廝形容猥瑣,我看是冒了柴家後人身份,拿了假丹書鐵券四處招搖撞騙。明明是個騙子,還如此裝模作樣,著實可惡。到了大堂還敢狡辯,正是抗拒官府,左右給我腕頭加力,好生痛打二十大板!”


    眾人下手,把柴進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待打過二十大板,那兩個公人停住手,


    柴進有氣無力道:“你縱容自家親戚,強占清白人家宅院,無視丹書鐵券,你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高廉道:“你還敢冒認柴家後人,真是死不悔改,左右給我繼續打。”


    其中一個公人,問道:“大人,打多少板子?”


    高廉道:“隻要他不承認是騙子,就打到死為止!”


    柴進不由慌了神,他從小到大仗了丹書鐵券護身,便是做下十惡不赦的罪犯也敢收留在莊中,官軍從來不來追捕,哪裏想到這高廉偏偏一口咬定他是假冒,即便打死自己,不過報個誤傷罷了。


    柴進此時還有一絲靈台清明,知道自己若是不招,隻怕真要橫死當場,便說道:“小可願招,小可本姓王名退,滄州人氏,因圖柴皇城死後家私,便與莊客李大冒了柴進名頭前來蒙騙柴皇城親眷。不合唆使莊客李大,打死殷天錫,甘願伏法。”


    高廉冷笑一聲,叫柴進畫了押,叫人取一麵二十五斤重的死囚枷釘了,把他發下牢裏監收——幸有賽叔寶蘭仁暗中照應。高廉又叫人抄了柴皇城家私,監禁下人口,占了房屋宅院。


    殷天錫往日的奴仆從人,知府和殷夫人嫌他們遇事先跑,全都打了板子趕出門去。唯獨對背迴屍體的樂和高看兩眼,仍留他在州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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