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倒頭睡到四更起來,拿了口防身的解腕尖刀,悄悄來到楊雄後門巷口,伏在黑影裏張望。待四更交五更的時候,隻見那個頭陀挾著木魚,在巷口探頭探腦。


    石秀一閃,跳在頭陀背後,一隻手扯住頭陀,一隻手把刀擱在那頭陀脖子上,低聲喝道:“你不要掙紮,也不要叫,不然便殺了你。你隻說實話,你是什麽人?”


    那頭陀出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好漢,你饒我便說。”


    石秀道:“你快說!”


    “我是報恩寺的頭陀。”


    “你在這幹什麽?”


    頭陀道:“寺裏的和尚裴如海和潘公女兒巧雲有染。楊雄到牢裏值夜時,他便到此和潘巧玉私會。他讓我看後門,要是有香火為號,就喚他前來。五更天裏讓我來這,先敲一通木魚講佛號,喚他起床。若是巷子附近無人時,再敲一通,喚他出來,以免被人看見。”


    石秀道:“他如今在哪裏?”


    頭陀道:“他還在潘巧雲房裏睡。我隻要敲得木魚響,他便出來。”


    石秀道:“脫下你的衣服,木魚給我。”


    頭陀慌裏慌張脫了僧衣,又把木魚給石秀。石秀捂住他的嘴,把刀在他頸上一抹,抹死在地。


    石秀穿上僧衣,把尖刀插在綁腿上,敲著木魚到巷裏來。那裴如海在潘巧雲床上,聽得木魚咯咯響,連忙起來,披衣下樓。使女迎兒先來開門,和尚隨後從後門裏閃出來,迎兒接著關了後門。


    石秀仍低著頭把木魚敲響,那和尚悄悄喝道:“都起來了,還敲什麽!”石秀停了木魚,與他走到巷口,一腳把他踹倒,按在地上,低聲喝道:“不要高聲!高聲便殺了你。隻等我剝了衣服便罷。”


    那裴如海自做了虧心事,哪裏敢掙紮出聲。三兩下便被石秀剝了衣裳,赤條條不掛一絲。


    石秀悄悄拔出刀來,三四刀便搠死了。他把刀放在之前殺死的那頭陀手裏,把兩人衣服,卷做一包捆了,再輕輕地開了門進去,悄悄地關上了門自去睡。


    卻說薊州城裏有一個賣糕粥的王公,當日早起帶著一個小夥計挑著一擔糕粥,點個燈籠,出來趕早市。來到楊雄後門巷口死屍邊過時,被屍體絆了一跤,把那一擔糕粥都潑在地下,燈籠也滅了。


    那小夥計叫道:“苦也!一個和尚好死不死醉倒在這裏。把擔子絆灑了。這幾日的辛苦,都白幹了。”


    王公就地上摸起來,隻摸了兩手濕,再聞了聞,一股血腥氣,不由大叫起來。附近幾家鄰舍聽見,都開了門出來。用火照時,隻見遍地都是血粥,兩個光溜溜的屍首躺在地上。眾鄰舍大眼瞪小眼,其中一個機靈的一把拖住王公,直到薊州府衙首告。


    府衙裏知府剛剛升廳,一行人跪下告道:“這王公挑著一擔糕粥,潑翻了,卻有兩個死屍在地下: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頭陀,二人身上都一絲不掛,頭陀身邊有刀一把。”


    王公哭道:“老漢每日賣糕粥過活,每日五更出來趕早市。今早和這夥計隻顧走,不看下麵,一跤絆翻,碗碟都打碎了。隻見兩個死屍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一時失驚,叫起來,被眾鄰舍扯住到官。望相公明鏡高懸,可憐辯察。”


    知府取了供詞,行下公文,差遣當地裏正帶了仵作公人下來檢驗屍首。


    仵作檢驗已了,迴府衙稟道:“被殺死僧人係報恩寺的和尚裴如海,旁邊頭陀,係是寺後胡道。和尚不穿一絲,身上三四道搠傷致命方死;胡道手中有兇刀一把,項上有刀痕傷一道,想是胡道用刀搠死和尚,懼罪自行割頸。”


    知府叫拘來報恩寺的僧人問緣故,都不知情由。


    見知府沒個決斷,當案孔目稟道:“有的人不喜水道喜旱道,都是胎裏帶來的。眼見得這兩個赤身裸體,必是幹什麽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殺死,不幹王公之事。屍首著報恩寺住持即備棺木盛殮,放在別處,立個互相殺死的文書便了。”


    知府道:“說得是。”隨即當廳發落了一幹人等。


    這件事,滿城驚動。那潘巧雲也驚得呆了,自不敢說,隻是肚裏暗暗地叫苦,又拿了些首飾衣服與迎兒,要她不言不語。


    楊雄在薊州府裏,有人說道殺死和尚、頭陀,心裏未曾多想。待散衙後去早市吃罷早飯,走過州橋來,隻聽得背後有人叫道:“哥哥,要去哪裏?”


    楊雄迴過頭來,見是石秀,便道:“三郎,我沒什麽事,剛吃過早飯,正要迴牢裏。你如何到這裏?”


    石秀道:“哥哥且跟我來個僻靜處,石秀有話說。”


    二人前後相跟著來到一靜巷,石秀低聲把前前後後事都說了,拿出那包衣物道:“哥哥,兄弟雖是個落魄的人,卻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因此來尋哥哥,有證據教哥哥看。那和尚、頭陀的衣裳,盡剝在此。”


    楊雄看了,心頭火起,便道:“三郎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氣。”


    石秀笑道:“你又來了。哥哥既是公門中人,如何不知法度?拿賊拿贓,捉奸捉雙,如今又不曾拿得她真奸,如何殺得人?若是小弟胡說,豈不錯殺了人。”


    “那你為何不捉了二人?”


    “我為了哥哥名聲,不想鬧大,所以才悄悄殺了和尚和頭陀。”


    楊雄道:“還是你想的周全。隻是如此一來,沒能捉雙,這口氣怎能忍得?”


    石秀道:“哥哥隻依著兄弟的言語,此事便能清楚。薊州東城門外不遠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靜。哥哥今日隻若無其事,什麽事都當做沒發生。等到了明日,隻說道,我多時不曾燒香,我今來和大嫂同去,把那女子賺出來,就帶了迎兒一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裏等著,當麵鑼,對麵鼓,把這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再一刀殺了這婦人,豈不利索。”


    楊雄道:“兄弟高見,必然不差。我明日一定帶那兩個賤人來,你休要誤了時辰。”


    石秀道:“小弟不來時,所言俱是虛謬,任憑哥哥處置。”


    當下楊雄別了石秀,去牢裏辦事,晚上歸家,什麽也不說,隻裝作沒事一般。


    潘巧雲心中有鬼,刻意溫存。楊雄推說累了,吃那女子糾纏不過,一邊暗自傷神,一邊奮起精神,倒叫那婆娘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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