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聽了宋江問號,當即搖頭道:“我隻知道二龍山的楊誌是臥底,至於梁山泊上,想來也是有的,隻是不知道是誰。我們職方司出了變故,我前兩日剛從二龍山迴來,楊誌已不想做臥底了,隻是他還最終沒拿定主意,隻讓我好自為之。至於別的臥底,多半也是如此想,再信不得。”


    這也和宋江之前想的差不多,高世德一死,這些斷了線的臥底但凡腦子活絡些,都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眼下戴宗把這等私密事都對自己說了,可見別無二心,真心投靠自己。


    宋江道:“我也有相愛兄弟在山上,隻是沒有熟悉水戰的高手,你既然在江州也有些年頭,可否能聚幾個與我等一起上梁山泊去?”


    戴宗立起身,盤算了一下,道:“水戰高手隻怕還是要著落在李俊身上,此間其餘幾個高手張橫、張順、童威、童猛都以他為首,隻是小弟說不動他。便是哥哥,隻怕也得從長計議。至於其餘的,我也有幾個心腹人,有個叫病大蟲薛永的,他有個徒弟叫通臂猿侯健,還有一個叫……”


    兩個正說到心腹相愛之處,隻聽樓下喧鬧起來,一個賣酒的人走入閣子來,對戴宗說道:“時常同院長走的那個喚做鐵牛的李大哥,在底下尋主人家借錢,還請院長勸解。”


    戴宗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正要說到這廝。兄長少坐,我去叫了這廝上來。”


    宋江道:“梁山泊一事且勿對任何人言語,時機合適時再說!”


    戴宗點頭答應一聲,便起身下去。


    不多時,戴宗引著那人上樓來,對宋江說道:“這個是小弟身邊牢裏一個小牢子,姓李,祖貫是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人氏。他鄉中都叫他做黑旋風李黑炭,小名叫鐵牛。因為打死了人,逃走出來,不曾還鄉。能使兩把板斧,也會拳棍。”


    那李黑炭看著宋江,甕聲甕氣的問戴宗道:“哥哥,這黑漢子是誰?”


    “你這廝,自己黑成這樣,反說別人黑。”戴宗笑罵了李黑炭幾句,轉過來對宋江道:“押司,你看這廝粗魯,一點體麵也沒有,休怪。”


    李黑炭疑惑道:“我隻說了一句話,怎麽就粗魯了?”


    戴宗道:“兄弟,你直接問這位官人是誰就好,你偏說‘這黑漢子是誰’,這不是粗魯,又是什麽?這位仁兄,便是時常你要去投奔他的義士哥哥。”


    “莫不是山東及時雨黑宋江?”


    “咄!你這廝如此犯上,稱名道姓倒也罷了,還說什麽黑不黑的!到底有沒有些高低,還不快快下拜!”戴宗喝道。


    “若真是宋公明,我就下拜;若是別人,我卻拜甚鳥!院長哥哥,不要騙著我拜了,你再來取笑我。”


    宋江笑道:“我正是山東黑宋江。”


    李黑炭拍手叫道:“皇天後土!你為何不早些說,也教鐵牛歡喜。”這李黑炭翻身軀便拜,把鋪地木板縫裏的土都給激起來。


    宋江答禮,說道:“壯士大哥請坐。”


    “當不起哥哥如此稱唿,隻叫我黑炭便是。”


    戴宗道:“兄弟,你起來我身邊坐了吃酒。”


    李黑炭道:“不喜歡用小盞吃,得換個大碗來。”


    當下宋江喚賣酒的過來,給李黑炭換了大碗。


    宋江問道:“剛才黑炭兄弟為何在樓下發怒?”


    “我有一錠大銀,解了十兩小銀使用了,想問這主人家借十兩銀子,去贖那大銀出來。無奈這鳥主人不肯借與我,正要打那廝幾拳,卻被院長哥哥叫了上來。”


    宋江道:“隻用十兩銀子去取?不要利錢麽?”


    李黑炭道:“利錢已有了,隻要十兩本錢。”


    宋江聽罷,便從身邊取出一錠十兩銀子,給李黑炭道:“兄弟拿這個去贖。”


    戴宗正要去阻攔,不及李黑炭手快,已被他搶先接到手裏,緊緊攥在手上,道:“兩位哥哥隻在這裏等我一等,我贖了銀子就迴來請宋哥哥去城外吃酒。”


    宋江道:“且坐一坐,吃幾碗再去。”


    李黑炭道:“我跑的快,去了便來。”說罷便推開簾子,下樓去了。


    見李黑炭一溜煙走沒影了,戴宗哭笑不得道:“兄長這銀子借他不得,剛才小弟正要阻攔,隻是沒來得及。”


    宋江道:“這卻是為何?”


    戴宗道:“李黑炭這廝雖是耿直,卻貪酒好賭,他哪裏有一錠大銀解了。兄長被他哄騙了這個銀子去,必然是去賭。若贏了,便送來還哥哥;若是輸了,哪裏討這十兩銀來還兄長?不止是他,小弟麵上也不好看。”


    宋江笑道:“院長賢弟何必如此見外,這些銀兩,都是身外之物,不足掛齒,由他去賭輸了也不算什麽。我看這人倒是個忠直漢子,可和我們一起去梁山泊。”


    戴宗道:“這廝本事有,隻是心粗膽大不好,雖是技擊本領不高,但悍勇異常不怕死,專一路見不平,好打強漢。在江州牢裏,若是吃醉了酒,不欺負罪人,隻要打那些牢子。我也被他連累得苦,江州滿城人都怕他。”


    宋江道:“十賭九千,他這個性子隻怕是輸定了。他既然這個性子,少不得與別人撕打,我二人跟著去罷,以免別人傷了他。”


    戴宗道:“如此也好,這廝定在西城外小張乙賭坊裏,我們去那裏,順便可以看一看江景解酒。”


    二人算了酒錢,前後相跟著往城西來。行了約莫盞茶功夫,離賭坊約莫有百十步,隻聽慘唿連連,人聲鼎沸。二人對視一眼,往賭坊門前來。


    還沒到門口,隻見一個人跑到門前,把那看門的一把推在一邊,就要走。賭坊裏有二三十人追過來,卻沒一個敢近前,隻在門前叫道:“李大哥,你怎麽不講道理,搶了我們的銀子!”


    那人正是李黑炭,他也不理眾人,隻管自己走。


    戴宗趕上來,扳住他肩臂喝道:“你這廝如何卻搶別人財物?”


    李黑炭口裏應道:“幹你鳥事!”迴過臉來看時,卻是戴宗,背後立著宋江。


    李黑炭惶恐滿麵,道:“哥哥休怪,黑炭閑常隻賭不搶。今日不想輸了哥哥的銀子,又沒得些錢來相請哥哥,才做下此事來。”


    宋江聽了,大笑道:“賢弟若是缺銀子,隻管來找我要。今日既然是輸了,如何抵賴,快快還給他們。”


    李黑炭從布衫兜將搶來的銀子取出來,遞在宋江手裏。


    宋江叫過開賭坊的小張乙前來,都給了他。


    小張乙接過來說道:“二位官人在上,小可隻拿了自己的。這十兩原銀,雖是李大哥輸給小人,如今小可情願不要他的,省的他記仇。”


    宋江道:“你隻管拿走,不要怕。”


    小張乙收了銀子,拜謝了迴去。


    宋江三人一起迴牢城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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