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不覺已過了一月有餘,武鬆聽嘍囉報說孟州一事風聲已過,便收拾了行李,扮做行者,往汴京去探查那牽機毒藥一事。孫秀也想跟著去,被武鬆勸住。


    時遇十一月間,天氣好生嚴寒。武行者一路上買酒買肉吃,隻是敵不過寒威。上得一條土岡,望見前麵有一座高山,生得十分險峻。武行者在土岡子上看了,岡下三五裏路處,有一個村落小酒肆。那酒肆疏疏的圍了一圈籬笆,有梅花正開玉蕊,門前一道清溪,屋後都是顛石亂山。


    武行者下得土岡子來,奔到那村酒店裏坐下,便叫道:“店主人家,先打兩角酒來,有肉也切二斤來吃。”


    店主人應道:“實不瞞師父,隻有些村酒,肉都賣沒了。”


    武行者道:“那便隻打兩角酒來擋寒。”


    店主人打兩角酒與武行者吃,又有一碟熟菜,與他下酒。


    隻片刻功夫,那兩角酒便吃盡頭了,店主人又打了兩角酒。


    武行者正要吃,見那新打的兩角酒混濁許多,放下不吃,大唿小叫道:“主人家,你真個沒肉賣?你自家吃的肉食,也賣些給我吃了,多給你銀子。”


    “沒見過你這樣的出家人,隻顧吃酒和肉,我這裏也沒有。師父,你也別再要了。”


    “我又不白吃你的,為何不賣與我?”


    “我和你說過,隻有這些白酒,哪裏有別的東西賣?”


    “若是沒別的東西賣,有一樣東西定然有的,可能賣我?”


    “隻要小店有的,定然賣你。”


    “好,我便要買你這蒙汗藥!”武鬆似笑非笑說道。


    那店主人聽了,大驚,強笑道:“師父真是好開玩笑,我這是清清白白的店,哪裏來的蒙汗藥。”


    “哦,若是沒有蒙汗藥,這兩角酒我請你吃如何?”


    “這是折殺小的草料,賣與師父的酒,小的如何敢吃。”那店主人推托道。


    武鬆站起身,拿起酒,劈胸去抓住那店主人:“老爺請你吃酒,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師父,休要焦躁。不是小的不肯吃,實在是害了熱病,吃不得酒。”


    武鬆睜著雙眼喝道:“你這廝好不曉道理!”


    正在店裏吵鬧,隻見從外麵進來一個漢子,身後跟著三四個人一起到店裏來。


    武鬆看那漢子,隻見那人頭上帶一頂魚尾赤頭巾,身上鴨頭綠戰袍,麵圓耳大,唇闊口方,七尺半身材。


    店主人見了那幾個人來,膽氣一壯,道:“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出家人,這般蠻橫,誣陷良民。”


    武鬆哪裏聽他說,一片聲喝道:“放屁!放屁!老爺請你吃酒,怎麽還是老爺蠻橫?”


    那店主人道:“如何不蠻橫?我開店這麽些年,還不曾見出家人自稱老爺。”


    武鬆喝道:“你這廝還敢胡扯!老爺娘子是做蒙汗藥的祖宗!這般劣質蒙汗藥也敢出來開黑店!”


    那店主人道:“你不想付錢就直說,幹什麽青天白日誣我賣藥酒?”


    武行者聽了,跳起身來,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叉開五指往店主人臉上隻一掌,把那店主人打個踉蹌,直倒在地上。


    見那店主人被打得半邊臉都腫了,半日掙紮不起,那漢子跳起身來,指著武鬆道:“你這個鳥頭陀,好不本份,怎麽動手動腳?卻不是說:出家人勿起嗔心!”


    “我哪裏不本份了,倒是你,切莫毀謗出家人,龍天護法定不饒。”


    “你吃酒吃肉,還打人,哪裏本份了?”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打他,幹你鳥事!莫不是這黑店是你開的?”


    那漢子怒道:“我好意勸你,你這鳥頭陀,竟然還敢說我!這裏活動不開,你這賊行者,是胯下扛槍的就到外麵來說話!”


    武鬆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


    見武鬆搶到門邊,那漢子先閃出門外去。武行者趕到門外,那漢子見武鬆身長體壯,不敢輕敵,便做個門戶等著他。


    武鬆搶上前去,接住那漢子的手。那漢子正要用力摔武鬆,怎禁得武鬆千百斤神力,哪裏摔的動。武鬆就手一扯,扯那漢子入懷來。那漢子急忙往後掙,武鬆再順勢一撥,那大漢就被撥倒了。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漢子壓根沒機會做半分手腳。那三四個村漢看了,手顫腳麻,哪裏敢上前來。


    武行者踏住那漢子,提起拳頭,結結實實打了二三十拳。隨後就地下倒提起來,就要往門外溪裏丟。


    正欲丟未丟之際,忽然聽得一個人喊道:“好行者,不要丟,手下留情。”


    武鬆看了那人道:“哎呀!你不是我哥哥?兄弟莫不是和哥哥夢中相會?”


    那人疑惑道:“你是何人?如何認得我?”


    武鬆扔下那漢子,拜倒在地,摘下頭箍,揪起頭發,露出臉上兩行金印道:“哥哥,我是武鬆,你在柴進莊上救了我的性命,如何不認得我了?”


    那人定睛看了,叫道:“這個不是我兄弟武二郎!”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鄆城縣人氏,姓宋,名江,表字公明。


    武鬆道:“當初與哥哥分別前,哥哥說在孔太公莊上,我本想去與哥哥相會,隻是有事要往汴京一行,想不到在這裏遇到哥哥。”


    宋江道:“這個你打的人,是我的徒弟,便是孔太公的小兒子,因他性急,好與人廝鬧,到處叫他做獨火星孔亮。他有個哥哥叫毛頭星孔明,他兩個好習槍棒,我閑時點撥他們些,因此叫我做師父。”


    武鬆疑惑道:“兄長點撥他二人槍棒?”


    “卻是慚愧,是他二人早年拜我做師父,現在本領遠超過我。二郎且饒了他,酒館裏說話。”


    宋江對孔亮指著武鬆道:“這個是我的兄弟,時常和你們說的好漢武鬆,後來他在景陽岡打虎,我也不知他如今怎麽做了行者。”


    孔亮聽了大驚,翻身便拜道:“我有眼不識泰山,萬望恕罪!”


    宋江引了武鬆到酒肆坐了相敘舊話,孔亮在一旁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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