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把那女子放在地上,喝道:“灑家不耐煩聽你說!”


    “大師不聽我說,不怕冤枉了好人!”


    “你說,你說!灑家倒要看看你說出什麽來!”


    那女子理了理衣衫,道:“小女子姓孫,行二,人喚孫二娘。本是登封人氏,官宦人家出身。因被貪官陷害,滿門抄斬,隻有我一個人跑了出來,後來被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救了。他送我到此地山夜叉孫元處學藝,在此十字坡開個酒店。


    “剛才那人名叫張青,以前在不遠的光明寺種菜,人送外號菜園子。後來因為一點瑣事與那裏僧人起了爭執,便下黑手殺了全寺僧眾,一把火燒了寺廟。張青燒了寺廟之後,我師父看他表麵上憨厚可信,被他騙過,收留他在店裏做夥計,又傳他武藝。後來師父過世,那張青一開始還好,後來露出本來麵目,想賣蒙汗藥酒,做那謀財害命的生意,又想娶我為妻。


    “我不答應,他就用強,萬幸師傅傳我兩個武藝時,多傳了我幾招,他不是我對手,隻是我也拿他不下。他便去了附近的大樹坡作劫匪,害人性命,卻四處誣陷是我在十字坡把人殺了,做人肉包子,放出傳言:“大樹十字坡,路人誰敢過?肥的切做餡,瘦的去填河!”


    “我偶然得知是他搞的鬼,便去大樹坡,想要除了這個禍害。沒成想,被和他一起在大樹坡打劫的一個西域來的頭陀看破,不是他二人對手。隻是那菜園子張青仍惦念娶我為妻,才留我一直在此過活,時不時便來滋事。”


    魯智深問道:“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灑家也曾見過,他左手斷指中的毒可大好了?”


    孫二娘愕然道:“小女子雖然與周師傅相處時日不長,沒見他左手有斷指啊?可是後來為賊人所害?”


    “噢,想是我記混了。”魯智深一時間難知孫二娘說話真假,隻得詐她一詐,見孫二娘真是見過周侗的,便有幾分相信。


    孫二娘問道:“還未請教大師名姓?”


    “灑家姓魯,法號智深,以前在汴京大相國寺出家,後來到五台山掛單。”


    “小女子曾聽過往路人說汴京大相國寺有個神僧,力能拔樹,依稀便是姓魯,可是大師?”


    “正是灑家。”


    “久聞大師神力,想不到今日在此相見。”


    “嗬嗬,都是虛名,不值一提。”


    見地下一片狼藉,孫二娘把魯智深剛吐的饅頭,還有張青扔進來的那物事收拾了。


    魯智深雖然已知那肉餡不是人肉餡,但胃口已被倒了,連切的肉也推到一邊,隻喝了些酒,又讓孫二娘拿了些素齋來吃。


    見魯智深吃飽喝足,孫二娘拜倒在地道:“大師武藝高強,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大師幫忙。”


    魯智深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可是要殺張青與西域來的頭陀?”


    “我近日潛心悟了幾招,應能殺那張青,隻是那頭陀厲害,還請大師出手相助。”


    魯智深看了看窗外,道:“灑家可助你。隻是今日天色已晚,怕照應不到你,不若明日。”


    孫二娘卻不答應,懇求道:“大師,晚一日那二人便多害一日人,便今日去吧。”


    “別人都說灑家性急,想不到你一個女子,也是個性急的,也好,前頭帶路。”


    孫二娘換了身勁裝,用青木蒙了頭,拿了一柄劍,又取兩把短叉別在腰間,鎖了門。魯智深提了禪杖,二人直奔大樹坡來。


    待往東行了六七裏地,隻見岡子上一條闊路,闊路間一株大樹,六七人合抱,上麵纏著枯藤。大樹邊一條小路蜿蜒,往深草裏去了。深草裏行了盞茶功夫,便見到幾間木屋,有兩個人光著膀子在那門前吃酒,正是張青與那頭陀。


    魯智深看時,那張青頭生得三拳骨叉臉兒,微有幾根髭髯。再看那頭陀,長七八尺,頭戴一個鐵箍,穿一領黑色僧衣。


    張青見孫二娘來,調笑道:“二娘,我送你那肉滋味如何,好不好吃?我這襠下還有,你要嚐嚐麽?”說罷與那頭陀哈哈一起浪笑。


    孫二娘氣急,拔了劍就奔張青去。二人從桌邊拿了兵器出來,那張青用一柄鬼頭刀,頭陀拿的是兩把雪花镔鐵打成的戒刀,寒光閃閃,削鐵如泥,是西域傳來的打鐵術法。


    孫二娘與張青已戰到一處,魯智深奔上前去,對上那頭陀。四人分成兩對戰成一團。


    那頭陀是個一能敵七八十的,離魯智深這等一能敵百十人的還有不小差距。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魯智深禪杖占了不小優勢。頭陀戒刀雖然是鋒利,但對上魯智深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反怕傷了刃口,此消彼長之下,隻二三十迴合,就被殺的慌張失措,顧此失彼。


    再看孫二娘與張青,卻是刀劍對決。他二人都曾隨山夜叉孫元學藝,平日裏喂招慣了,這番搏殺起來,一人一招不用出完,另一人便知後麵變化,隻鬥了個難分難解。


    張青使出一係列大開大合、力貫千鈞的招式,每一招都直指孫二娘胸前、大腿,嘴裏汙言穢語不停,眼睛也四處亂看。孫二娘劍法精妙絕倫,每一招虛實不定,變幻莫測,防守時化蠻力於無形,進攻時又準確兇狠。


    戰到酣處,孫二娘上路賣個破綻。張青心中一喜,小跳在空中,雙手握刀,往孫二娘頭上劈來。這卻是孫二娘精心設計出來的陷阱,她知張青出招習慣,跳起時胸前是空門,便劍交左手,用一個匪夷所思卻優美無比的姿態由下而上刺出一劍。這一劍險到極致,卻也妙到巔峰,不偏不倚,正處在張青迴刀遮擋的唯一盲點上。


    張青知道自己上了當,可此刻身在空中,沒了迴旋餘地。這一劍既無法躲閃,也無法格擋,隻有盡力扭過身體,避開要害,同時刀還是按之前路線劈落,試圖拚個同歸於盡。


    孫二娘不由閉上眼睛,她手中長劍依然可以刺死張青,但張青灌注了全力的刀也會劈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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