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漢見了,心內癢起來,都想要吃,又礙著楊誌,便去求老都管道:“老人家,替我們和楊提轄求個情,那賣棗子的客人和秀才都買酒吃了,我們胡亂也買他另外一桶吃,潤一潤喉嚨也好。實在是熱渴了,這裏岡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沒地方討水,老人家行個方便。萬一中暑倒了,才叫誤事。”


    老謝都管見眾軍漢這麽說,就對楊誌道:“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桶酒吃,隻剩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了避暑氣,這岡子上也沒別的地方找水吃。”


    楊誌尋思道:“這販棗子客人都買他的酒吃了。剩下桶裏秀才也吃了一瓢,想是好的。押了他們半日,便讓他們買碗酒吃罷。不然若真有誰中了暑氣的,反耽誤行程。”


    楊誌道:“既然老都管說了,便趕緊買,趕緊吃,吃完了起身。”


    眾軍漢聽了這話,連忙湊了五貫錢,來買酒吃。


    那賣酒的漢子道:“不賣了,不賣了。這酒裏有蒙汗藥在裏頭。”


    眾軍漢陪著笑,說道:“事都過去半天了,大哥怎麽還緊抓著這茬不放!”


    那漢道:“說不賣就不賣,少來糾纏。”


    邊上一個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個呆漢子,即便他們說你,是他們的不對,你也太認真,連累我們也被你說了幾聲。這也不關他們之事,胡亂賣與他們吃些。”


    那漢子嘴裏還在嘟嘟囔囔:“沒事討別人疑心做什麽。”


    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把這桶酒提給眾軍漢:“你們沒有器具舀酒,這椰瓢就借給你們用,再送你們些棗子下酒。”


    那些軍漢歡天喜地揭了桶蓋,謝道:“真是太好了。”


    客人道:“不用客氣,都是一樣的行路客人,哪裏缺這百十個幹棗子。”


    眾軍漢謝罷,先舀一瓢,叫老都管吃。老都管年歲高了,又是講究養生怕死的,隻吃了幾口,便不吃了。眾軍漢給楊誌,楊誌哪裏肯吃。那些軍漢隻怕楊誌臉麵上過意不去,便把一瓢酒並些棗子放在楊誌腳邊石頭上。張虞候卻是昨日上船前吃多了,今日害酒,也不吃。待李虞侯吃了一瓢,眾軍漢一擁而上,輪換著吃酒,不多時,把那桶酒都吃盡了。


    楊誌見眾人吃了無事,本來不想吃,一者天氣甚熱,二來口渴難熬,便轉過身去吃了,又吃了十幾個棗子。


    那賣酒的漢子見楊誌也飲了,說道:“這桶酒被那夥人饒兩瓢吃了,又賣了秀才一瓢,少了你們些酒。我今少算你眾人半貫錢。”眾軍漢把錢還他。那漢子收了錢,挑了空桶,依然唱著山歌,自下岡子去了。


    隻見那六個販棗子的客人並那個書生,立在鬆樹旁邊,指著楊誌等人說道:“倒也!倒也!”


    楊誌看了周圍,隻見這十一個軍漢並李虞侯,頭重腳輕,一個個都軟倒了,隻剩張虞候和老都管麵麵廝覷。


    楊誌把刀拔出一半,卻已軟了身體,掙紮不起,隻倒在路邊一棵鬆樹旁。


    原來那六個人正是晁蓋、劉唐、朱貴、三阮,書生是智多星吳用,賣酒的漢子便是白日鼠白勝。自從三阮在黃河裏鑿了船之後,他們熟悉此間道路,知黃泥岡是必經之地,便先行趕來,做下這般局麵。


    那酒白勝挑上岡子時,兩桶都是好酒。六個人先吃了一桶。劉唐揭起桶蓋,又兜了半瓢吃,故意裝與他們看著,隻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後,阮小二去鬆林裏取出藥來,抖在瓢裏,隻裝做趕來賴他酒吃,暗地裏用瓢去舀酒時,把藥攪在酒裏,再假意舀半瓢吃。那白勝劈手奪來,全傾在桶裏,由此下了藥。


    吳用吃酒時,裝著彎腰咳嗽,把酒都傾灑了,也暗暗在瓢裏下了藥,然後扔迴桶裏,是為後手。


    這計都是吳用主張,便喚作智下蒙汗藥。


    七人見楊誌倒了,都鬆了一口氣。老謝都管與張虞候隻嚇的身如篩糠,倒在地上,尿水流了一地。七人見二人嚇破了膽,也不理會,從鬆樹林裏推出七輛車子,把車子上棗子都丟到地上。那十一擔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裏,便要往黃泥岡下推。


    晁蓋推車走過楊誌身邊時,忽然聽到風聲不對,身後又有劉唐驚叫。他扔了車子便閃,待閃過一刀,又來了一拳,卻無論如何閃不過去,雖然用手擋了擋,左肋仍被打個正著。隻聽“哢吧”一聲脆響,晁蓋口噴鮮血,麵如金紙,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劉唐怒吼一聲,丟了車子,就與那人戰成一團。


    你道晁蓋是被何人所傷?正是青麵獸楊誌。那瓢酒他正要喝時,心下起了疑心:這夥販棗子的又是勸那賣酒的,又是借瓢,又是送棗子,太過殷勤。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若有個萬一,他們與那挑酒是一夥,可就麻煩了。隻是瓢到嘴邊,不喝反倒容易被看破,不如假裝喝了,若是真是蒙汗藥酒,再設法處理便是——那些士兵有他們不多,沒他們不少。


    果然一擊便中,楊誌上來就重傷了晁蓋,與劉唐打成一團。劉唐知楊誌武藝高出自己甚多,便不躲不閃,不招不架,全然不顧自己,樸刀隻往楊誌要害去。楊誌傷他縱然容易,可自己少不了也要落得重傷。這生辰綱畢竟是梁中山送與蔡京老賊的不義之財,他沒必要犧牲性命相護,因此一時間收拾劉唐不下。


    那邊三阮已經來到,隨後朱貴也加入戰團。五把樸刀圍了楊誌前後紛飛,楊誌藝高人膽大,怡然不懼,與五人戰到一處。


    吳用提了銅鏈,先來看晁蓋,見晁蓋尚有唿吸,噴血鮮紅,他摸了摸晁蓋胸前,已知是肋骨斷了,紮了肺部。他見血已止住,晁蓋性命應是一時無礙,便加入戰團,想製住楊誌再來救護。


    當下六人齊鬥楊誌。六人中,阮氏三兄弟配合最為默契,劉唐武功最高,這四人是主力。他們心憂晁蓋傷勢,勢若瘋虎一般進攻。朱貴與吳用武功低微,隻能趁冷子偷襲,幹擾楊誌心神。


    一時間楊誌落在下風,但他知幾人這番打法剛不可久,便邊打邊退,退到一棵樹上,緊守門戶不亂,雖退不敗,時不時反擊一刀,都要幾人手忙腳亂。


    吳用是知兵法的,心中暗自焦躁,隻盼憑了這股銳氣盡早拿下楊誌。然而那楊誌十分善守,幾十迴合下去仍然不見頹勢,此消彼長之下,反倒有越戰越強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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