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秒鍾後,應急燈帶亮起了。但僅此而已。


    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這間四級生物安全實驗室采用的是一級負荷供電,也就是所謂的雙路供電。事實上它比一級負荷還要高一個等級,可以稱為超一級負荷。


    因為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核心區的通風和過濾係統的正常運行,除了市電和柴油機組的無縫切換以外,還有一套額外的蓄電池組。


    隻亮應急燈就意味著,繼市電和柴油機組之後,蓄電池組沒有正常發揮它的作用,而是直接崩潰了。


    如此一來,僅剩的電力供應設備隻有核心設施才會接入的ups電源。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隻剩下30分鍾的應急照明和45分鍾的安全通風,穿著正壓工作服在核心區工作的人員另有10分鍾的緊急支援氣罐用於正常供氣。


    因此,正圍坐在一起看老鼠的他們,立刻炸開了鍋。


    即便進入到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受到過專業而嚴密的培訓,但那些厚得像磚一樣的手冊上,隻會讓他們在備用電源自動啟用之後,第一時間找值班電工。


    至於三組電源相繼崩潰這種事,完全是意外的意外,是不可能發生的巧合。


    於是,他們立刻四散開來,火急火燎地對著內部互通電話互相聯係著,場麵混亂而嘈雜。


    “核心區裏還有幾個人在工作?讓他們趕緊撤!”


    “哎呀撤什麽撤?高壓滅菌器工作不了了,排水係統需要立刻關閉。讓他們先趕緊關了去!”


    “液氮還有多少?快快快需要-20保存的細胞和試劑都趕緊往裏麵扔,指不定幾個小時之後還能用!”


    “幾個小時?幾個小時來不了電不就都毀了嗎?不如帶出去!”


    “帶個屁!細胞怎麽滅菌?”


    “滅個屁!25分鍾才能滅一輪,你跟你的細胞一起死吧!”


    “行了你們別吵了,都是身外之物,人都能安全出去才最重要!”


    盧赫沒見過這種大場麵,直愣愣地坐在原地,在他麵前,鼠爺的眼睛反射著應急燈光,晶亮亮的。


    他忍著拔腿就跑的衝動,歪頭看了一眼快要哭了的鄭k,“不是吧,你怎麽比我還膽小?”


    他說完站起身,借著不亮的燈光,把102號的籠子找了出來,和197號並排放在桌麵上,然後從儲物櫃裏往外掏飼料。邊掏邊對鄭k說:


    “別愣著了,趕緊去拆硬盤去。他們說要關排水係統,把廢水都給憋在這裏麵不往外流,萬一停電停個十天半個月,這裏被淹了怎麽辦?”


    鄭k苦笑道:“你消息可真靈通,你怎麽知道可能十天都不來電?”


    “我那個室友,他以前是搞老天爺的。沙塵暴是天氣尺度過程,可以持續1-10天。”盧赫說完,有些疑惑,“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電台。”鄭k答道,“我和白沙縣那邊有聯係,不過現在沒電,也用不了了。”


    40分鍾後,所有人都有驚無險地出來了。但他們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打著手電,在門廳內駐足,人越擠越多。


    盧赫和鄭k站在人群後部,一臉茫然。


    許久之後,像是逐漸接受了某種現實一樣,人流慢慢湧出門廳。


    前方沒有遮擋之後,撲麵而來的是泥土味。他終於明白了剛剛是怎麽迴事。


    因為天空中正下著大雨。與往日不同,這些密集的雨柱是黑色的,與78年前小男孩和小胖子落地炸出蘑菇雲後的第二天,在當地落下的黑雨如出一轍。


    隻不過那一次的黑,是由於混合了核爆產生的放射性物質及灰燼,而這一次,隻是混了富有營養的土壤而已。


    而這場盛大的雨、近三個月以來久違的甘霖,是沙塵濕霧的加強版本,是這場幹淨利落的停電的罪魁禍首。


    盧赫看著眼前這幅末日般的景象,細細地戴好了口罩和護目鏡,然後把手裏的鼠籠遞給鄭k。


    “好好養著。雖說咱們跟製造它們的人不對付,但人家的想法還是值得借鑒的。那種瘋狂的想法。”


    鄭k接過後,皺著眉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去白沙縣嗎?”


    “不去。”盧赫答得幹脆利落,“那邊又沒有什麽實驗條件,我在哪裏躺著都是躺著。”


    “安全問題呢?”鄭k追問。


    盧赫忍不住笑了一聲,“就這鬼天氣,我那死對頭估計早上西天了。”


    說完,他走進雨裏。黑色的雨水打在護目鏡上,很快模糊了他的視線。


    當天晚上,留守在503寢室的兩人一如既往地縮在被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隻不過這次主動的是易天霖。


    “老艾,你知道黑風暴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掃黑風暴。”


    易天霖沒有理會對方的跑題,繼續說著:


    “90多年前,太平洋對岸那邊的西部大平原上,數周的沙塵暴摧毀了500萬英畝的麥田。


    在那之後,人們終於感激地看到太陽出來了,紛紛外出打工、上教堂、出門野營,或是在藍天下沐浴陽光。


    但是到了下午時分,氣溫驟然下降,一股黑雲出現在地平線上,急速翻滾湧來。路上的行人在沙塵中搏擊著趕迴家,有些人則不得不在半途中停下來,在廢城舊址中尋找藏身之地。就這樣在漆黑中靜坐數個小時,時刻擔心會窒息而死;之後,繼續上路。


    ‘就像用鐵鍬往臉上揚沙一樣。’


    ‘人們在自家庭院趕上沙塵暴,都得摸著台階進門。行進中的汽車必須停下,因為,世界上沒有一隻車燈可以照亮黝黑的沙塵漩渦。’


    這是事後人們對那場災難的描述。


    那場沙塵暴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場。有250萬人因此流離失所,拋棄他們的土地,卷起所有行頭,向其它州遷移,相當數量的地區幾乎成了荒蕪人煙的空城。


    你說,未來我們會不會也這樣?”


    艾達否沉默著。


    “我本以為今天的這場大雨可以結束一切,可是現在看來,我想錯了。如果如此之大的降水,都無法清除掉那些源源不斷的塵埃的話,就意味著我們的這場比當年的黑風暴還要猛烈。”


    直到易天霖說完,平日裏異常活躍的艾達否都沒有再接話。


    兩人一同沉默在黑暗和死寂當中,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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