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揚沙。


    自上個月月末開始的這場沙塵暴,已經刮了四天,就像那句俗話裏說的:打不盡的芝麻,摘不盡的棉花——沒完沒了。


    在此期間,南洲灣市市民們的手機就沒消停過,幾乎每三四個小時就會收到一條短信,內容無非就是氣象台發布了沙塵黃色預警、氣象台發布了沙塵藍色預警、氣象台解除了沙塵藍色預警。


    反複橫跳。


    塔西佗說過,未知的事物總是被人以為奇妙無比。所以他們一開始還滿懷著期待迎接這番從未發生過的奇景,就像北緯20度以南的人第一次見到下雪一樣。但新奇過後,隻有一地的麻煩:


    由於能見度下降,每日交通事故發生次數較曆史平均提高了13%、飛機停飛,航班大量取消。


    雖然市政的響應很迅速,在第一時間就把圍板、棚架等容易被風吹動的搭建物給加固了,還發布公告提醒各位市民妥善安置易受沙塵暴影響的室外物品。但仍不斷有行人被從樓上吹落的活動物品給砸傷,比如說:帶土的花盆。


    口罩,紗巾等防塵用品在一夜之間成為了搶手貨,因唿吸道疾病就醫的人越來越多。


    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無敵大buff。那就是沙塵源區和運移路徑上的土壤會遭到風蝕,風蝕的深度可達10厘米。


    於是,那些天天盯著植被覆蓋率的人終於可以從繁重的工作中稍微喘一口氣。他們終於不用每天像胸口上掛著秤砣一樣,哭喪著臉,給那些種著冬小麥的地方打電話,詢問它們是否變黃了。


    因為大風能夠直接把土給掀開,不管黃不黃,這一茬都注定顆粒無收。


    這天,白沙縣那個沒有掛牌、在地圖軟件上沒有標記的大院內,依然忙碌非凡。


    盧赫的失蹤曾把他們其中某些人從自己的本分工作中暫時抽離。但那隻是一個插曲而已,是一個剛剛開始的夢一個尚未結束的故事。


    “情報組本周簡報:腺病毒感染植物的原因仍然未知。那些大鼠身上也許會有線索。”


    “外勤組本周簡報:盧赫失蹤案告破,接下來的精力會放在抓人上。”


    “專家組本周簡報:副熱帶和熱帶地區的植被覆蓋指數已下降32%。另外,沙塵源地持續監測到異常大風。沙塵運移路徑持續擴張,已經下探到了北緯25度。如果這種現象持續下去的話,最遲五月份,在夏季風來臨之際,就會反哺給青藏高原窗口,繼而擴散到全球。


    不過也無所謂了,因為太平洋對岸那頭也都已經觀測到異常大風了。另外聽外勤組的人說,罪魁禍首都是他們的人,這鍋他們別想再甩到咱們身上!”


    負責人聽完後,對著大屏幕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那是一張巨大且高清的彩色衛星雲圖,其上是一個覆蓋了大半隻雞的溫帶氣旋,在氣旋的懸臂處,白色的雲跡上混了絲絲縷縷的暗黃色。


    當天中午,鄭k提著一個保溫運輸箱來到了盧赫的病房。


    “本來想等你其它病情好些了之後,再給你解決鐮刀型紅細胞貧血症的問題。但我們拿你的血液測序之後,發現除了hba基因的第20位堿基由a變成了t以外,它的上遊還被多敲入了3個堿基。


    雖然那好像是在非編碼區裏,但還是小心為妙。趁著還沒出什麽問題,盡早給糾正了吧。”


    鄭k說完,掏出手機遞給盧赫,“看看,你的原基因組,被改造的基因組,即將修正的基因位點,還有脫靶評分和體外跑膠的結果。”


    盧赫把手機推開,大手一揮,瀟灑道:“就這樣吧,不看了。”


    “你就這麽相信我們?”鄭k有點意外。


    “哎呀我不是相信你們,我是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我的鋅指,評分永遠是一百。”


    “好吧。那我去叫護士來。”鄭k無耐道。


    不一會兒,淡黃色的液體被注入盧赫的體內。雖然知道那是救命的東西,可當25度的液體流入37度的身體中時,那陣似有似無的冰涼感還是讓他忍不住打顫。


    注射完成後,盧赫長舒一口氣,對著鄭k問:


    “你們老板呢?”


    鄭k愣了一下,沒有迴答。


    “你把他喊過來吧,我有事情要問他。”


    鄭k猶豫道:“他來不了,他又病倒了。”


    “他怎麽那麽脆?這迴是什麽毛病啊?”盧赫一臉問號。


    “他一直這樣。”鄭k無奈地攤手。


    “算了。”盧赫臉上帶了些許的不滿,“讓他好好養著吧,我問你也行。他是不是27年前裏德主導的鋅指技術臨床試驗的首批參與者之一?”


    鄭k聽後,十分驚訝,“你怎麽知道?他和你說的?”


    “他沒和我說,我在他家裏翻箱倒櫃找龜那迴,發現了疑似他的小時候的照片。照片裏他的裝束和動作,和雷拉給我看的他自己的那張一樣,一看就是一塊兒擺拍的。他小名是不是叫皮皮?”


    “是。”鄭k點頭,“那是他養母給他起的。”


    “王桂蘭?也不對啊,我聽說他是諾奇老總的兒子。這王桂蘭以前也沒聽說過啊。”盧赫在腦海裏搜刮著自己從各處道聽途說的一切線索,連連皺眉。


    “你消息倒是怪靈通。”鄭k也皺著眉,“他是被諾奇前老總收養的,那人早幾年就隱退了,王桂蘭是他妻子。”


    “哦。。。”盧赫品味著鄭k的話,卻沒品出什麽有效信息。


    “那他?”盧赫剛問出了兩個字,便被鄭k截住話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直接告訴你吧,他一開始是被裏德收養的,用來進行鋅指技術的臨床試驗。試驗治好了他的鐮刀型紅細胞貧血症,但由於病情嚴重,他發育遲緩並且有嚴重的智力損傷。他不記得5歲以前的事情,也就不認識雷拉。


    後來,裏德的瘋兒子賽格蘭,用他的惡魔技術,把他腦子的問題給醫好了,但順帶誘發了其他的毛病。


    他身體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最嚴重的時候,被醫生宣告活不到一年,但後來奇跡般地自愈了。接著就一直這樣反反複複的。”


    盧赫聽後,恍然大悟,憤恨道,“果然是擱國外長大的,怪不得一身土匪做派,強拿我的龜又不敢承認!”


    可接著,便是後知後覺的細思恐極,“如果賽格蘭的那勞什子病毒能感染大範圍的植物,肯定也就能感染大範圍的人。那我們,豈不是要和你們老板一樣了?”


    “有這個可能。”鄭k苦著臉肯定道。


    “賽格蘭你是不是有病?!你個中二病晚期非要做什麽造物主,把全人類都給拉下水了。我去你大爺的!”


    如果此時塞格蘭能夠聽到盧赫罵言,一定會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然後繼續投入到他的偉大構想中。


    懷特海說過:自然的秩序不能單憑對自然的觀察來確定。因為目前事物中,並沒有固有的東西可以聯係到過去和未來。


    賽格蘭十分認同他的這段話,因為即將把全球的植物都弄滅絕了這事,確實是一個他預料之外的意外。即便他曾有百分之百的自信,才會在忍耐整整二十年後,打算提前把自己的夢想實現一小部分。


    他仍然記得自己得知這個“噩耗”時的情景,那時他正在動物房伺候那些活躍而健壯的大鼠們。在收到雷拉的消息時,是有麵對未知的一瞬的驚訝的。但是很快,他便轉為興奮和狂熱。


    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如果他即將成為造物主,那麽植物滅絕,又或者其他任何一個物種滅絕,又有什麽關係呢?


    再造出來就是了。


    也許,還可以再造一些新的出來。


    想到這裏,他不禁慷慨激昂地渡步到窗前。那扇玻璃後,是被狂風掀起的塵沙。


    在德克薩斯州寬廣的大平原上,沙塵暴是常客。隻不過,最近幾次的要猛烈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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