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7點40分,盧赫準時出發了。


    海晝天那家夥還挺貼心的,彩虹橋距離三盛國際不過5公裏,也就10分車程。


    不過他這地方就選得有點陰間了,彩虹橋和金鼎大廈是恆小集團5年前投資的,如今他們已經破產了,那塊地皮早已徹底爛尾。


    彩虹橋的規劃圖早年前還上過新聞。那是一座氣派的拱式橋,拱圈彎曲成青花魚刺一般完美的弧度。其上不是平庸的啞光噴漆,而是整體塑形的半透明樹脂貼片。墩台處做了電鍍鏡麵,能倒映出仙江波光粼粼的水麵,實在是美極了!


    想到這裏,他甚至有些小小的期待,期待自己能夠對著那堆破敗的鋼筋鐵骨想象出它本有的風光模樣。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驚悚。


    已經被風化得不成樣子的混凝土墩台上,裸露出一根根鏽跡斑斑的鋼筋。鋼筋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地彎曲著,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拱圈已基本建好,灰黑色的鋼板上打了密密麻麻的孔,這應該是為樹脂貼片預留的孔位。


    車緩緩行駛著,距離彩虹橋越來越近。瑩瑩月光竟在斜前方拱圈的起始位置處照出了一片血紅色。隨著視角的變動,那紅色似乎像水一樣在淌淌流動。


    不知不覺,車已行駛到橋頭。上橋之前,盧赫漸漸減速,把車停到路邊,下車對著彩虹橋另一頭的高大建築物吞口水。


    “都是些什麽陰間地方?”


    昏黃的陽間路燈,隻照到橋頭處,橋上全黑。橋那頭隻有一樓貼了外牆的爛尾樓附近,也隻有一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就像光汙染的城市夜空中,254萬光年外的仙女座m31那樣若不可察。


    他細細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設備,深吸一口氣,繼續出發。


    上橋之後,他把車速減到10邁。可即便這樣,車輪下還是接連傳來劈劈啪啪的響聲。遠光燈照射出的燈柱裏,密密麻麻全是飛揚的灰塵。燈光打在地上,讓那些沉睡多年的殘破建築垃圾一一顯形。


    好不容易挨到了橋那頭,在即將開出彩虹橋的最後20米處,他的餘光瞥見了拱圈上摻著閃粉、被車燈照得瑩瑩發亮的紅色樹脂。這就是剛剛那抹血紅色的來源。


    這讓他想起了王安憶的《長恨歌》,房上瓦是黑,水裏的橋墩是黑,還是唯有她是一身紅。這座橋的命運和書中的女主人公一樣悲慘。


    感慨一番後,他終於來到了目的地:金鼎大廈。


    他把車停在路邊唯一一盞的路燈下,整理裝備。


    隻見他掏出了備用手機和兩部對講機,打開開關頻扭,調好頻道,把其中一部的喊話按鈕用粘著小木片的電工膠帶緊緊頂住,揣在衣兜裏。另一部放在車裏的充電底座上。


    測試好後,他用備用手機撥通了菜菜的電話。


    “喂,我到地方了。你到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還伴著一陣陣的笑聲,“我也到了。今天彩花姐值班,我倆正看電視劇呢,那個李薇也太好玩兒了。”


    盧赫思索片刻,終於想起菜菜口中的彩花姐就是三盛物業那個經常泡菊花茶的前台姑娘。


    “行吧,看看電視放鬆放鬆也挺好。別太緊張,我一會兒就迴去了。我位置你收到了嗎?”


    “不緊張不緊張。收到了。哈哈哈哈。。。”


    盧赫無奈地皺了下眉,“別掛電話啊,可別當豬隊友坑我。”


    “好,好。你放心去吧。”


    盧赫把備用手機充上電,用膠帶粘在對講機前,悻悻地開門下車。


    “這傻姑娘心可真大。老板都要去赴死了,居然還有心情看電視劇!”


    下車後,目光所及,盡是荒涼的沙。


    能看得出來,這片工地爛尾爛得挺倉忙的。成片的沙子和混凝土堆都沒有蓋上防塵網,沙土在蕭瑟的北風中肆意飛揚。


    “阿嚏!”迎麵吹來的冷風帶著塵土直鑽他的鼻孔,讓他接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什麽陰間地方!”


    艱難地走過100米之後,他揉著鼻子站在b門大廳的門口。目之所及,了無人煙。


    手機時間顯示為7點58分,他攥起拳頭,瑟瑟發抖地跺腳,嘴裏也不閑著,“草!這個老變態不會又在玩兒我吧?”


    哆嗦了2分鍾後,時間顯示為8點整,他不耐煩地按短信號碼播出電話,對方接通過立即掛斷。


    “草!”


    怒氣瞬間湧上腦門,他罵罵咧咧地轉身,抬腳想把這再次被玩弄憤怒發泄給身後的玻璃門。


    可當他剛轉出一半的弧度,餘光裏就瞟見了一張陰森的臉。


    那是張極為枯槁的臉,幾縷稀疏的碎發粘膩地貼在鋥亮的腦門上,臉頰深深地凹陷著。嘴角向下,雙目呆滯,眼白上翻。嚇得盧赫連忙閉眼。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默念兩遍地表最強驅魔咒之後,他鼓起勇氣睜眼。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嗓音:


    “大哥,我們老板讓我來接你。”


    “草!”


    “我們又沒遲到,你怎麽能罵人呢?”對方一臉無辜地皺眉,額頭上的抬頭紋攪在一起,好似一條瘦到脫相的沙皮狗。


    盧赫盯了對方半天,終於認出是海晝天身邊的那個精瘦麻稈。


    “你頭發呢?”


    “掉光了。。。”


    “你怎麽這麽憔悴啊?”


    “累的。。。”


    。。。


    麻稈吃力地推開玻璃門,對盧赫做出了請的手勢。


    盧赫被帶到了一樓的電梯旁,電梯從地下一層上行。門開,裏麵站著那位熟悉的肌肉男。


    “我們去幾樓啊?”盧赫對著肌肉男發問,可對方沒有迴答。


    麻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去地庫。”


    “我不去!你讓你們老板自己上來!”


    “大哥,我們老板正在被監視,下麵更安全。”麻稈祈求道。


    對方卑微的態度讓盧赫不禁揚起下巴,“雙方會麵,應該互相遷就。我毫無怨言地按照你們指定的地點來了,這地方有多陰間你們也有體會。我隻有一個要求,我不去地下,請你們也尊重一下我。”


    沒人迴應他。


    “你們老板是個見光死的縮頭烏龜嗎?不光見不得天日,連月光也見不了是吧?”


    沒人迴應他。


    幾秒鍾後,肌肉男的眼神從呆滯轉為兇狠。他快步衝到盧赫身邊,兩隻手托著腋下把盧赫拽進了電梯間。


    “草!又來這套!你給我放開,放開!反了你們了,迴迴都幹涉我人身自由。我告訴你這迴我可有證據了,我讓你們全都進局子!”


    盧赫的叫喊聲響徹了寂靜空曠的一樓大廳,通過438mhz的無線電波傳到100米外的車裏,再通過7.5cm的c波轉播到5公裏開外正對著投影幕布傻樂的菜菜的耳機裏。


    菜菜連忙止住笑,耳朵支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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